果不其然,邱氏嗔他一眼后,同贾蔷笑颜如花道:“已经很贵重了,昨儿还听我兄弟说,如今你们车行的马车成了紧俏货,好些人拿银子预定都预定不到呢。”
贾蔷点点头,道:“王妃说的是,近来是很紧俏,不过再紧俏,王爷和王妃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李暄也不乱嗷嗷了,提醒邱氏道:“便是贾家,也只有荣国太夫人有一架这样的马车,其他人是没有的。这车其实钱不钱的还在其次,东城那些土财主拿一万两银子来,也排不上号来订一架。眼下排队的,都是皇亲国戚、武勋亲贵和家里出过三品以上的人家。”
当然,他不会说宁国府里停了整整十驾马车,但那些不算西府的,是贾蔷的,自然不必提。
至于后面的话,吹牛更吹海了去。
谁要拿一万两银子来买车,李暄能把宗室亲王的挪移出来……
邱王妃不知此节,闻言后愈发觉得面上有光,看着贾蔷笑道:“我如今身子不便,去不得邱家,若邱家有甚么招待不周到的地方,你只看在王爷和我的面上,莫要笑话。等再过几个月,我亲自做东道,在王府宴请你和子瑜!”
贾蔷笑道:“王妃客气了,不过一架马车而已。”
李暄怕他往掉价里说,忙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快走罢,别耽搁了!”
邱氏又叮嘱了好几言后,目送着李暄和贾蔷离去……
……
出了王府后,李暄骑在马上,看着贾蔷的面色,忽地笑骂了句:“球攮的,你小子可别沉溺在温柔乡里造坏了身子骨。黑眼圈都出来了,晚上不睡觉的么?”
贾蔷闻言微微一滞,随即摇头道:“胡扯甚么,这几天忙着处置家务事,一脑门子官司,哪有心思想那些?”
李暄奇道:“家务事?你们国公府除了你就是俩俏寡妇,有甚么家务事?”
“……”
贾蔷黑下脸来,道:“乱扯甚么臊!我就不信王爷没听过些……我下狱的时候,西府大房的贾赦以为我要败了,就带人打上门去,要夺了这份家业。西府如今二房当家,二房贾政虽未同意,也未阻拦,倒是贾政的老婆动了心,附和了几句。那位老太太劝了劝,见没劝住,也就撂手了。”
李暄闻言沉下脸来,皱眉道:“这种事还用打官司?这天下除了王法之外,还有宗法。就算论王法,你也占着理。荣国公贾代善也算是英明一世,他这俩忘八儿子,实在混蛋的很。”
贾蔷摇头道:“先荣国当年对我先生有莫大恩遇,更将嫡出爱女下嫁。荣国公在世时,我先生那些年日子过的别提多自在。有这份恩情在,许多事我都不好做的太过。可又不能就此放过……罢了,等我先生回来后再说罢。”
李暄听了个莫名其妙,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看着贾蔷打马前去,他也不虑其他,跟了上去。
浑然不知,贾蔷打马向前时,悄悄的摸了摸眼圈……
真的假的?
不应该啊,以他现在古怪的体质,这点操劳算甚么?
然而他刚仔细揉了揉眼圈,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爆笑声:“哈哈哈!贾蔷,你果然是个浪货!!让爷诈出来了罢?哈哈哈哈!”
李暄打马上前,看到贾蔷黑着一张脸,愈发笑的前仰后合,道:“贾蔷,你居然还编排出那么一套废话来哄爷?哈哈哈!”
贾蔷恼羞成怒,扬起马鞭在李暄那匹黄骠马上抽了一鞭子,黄骠马撂着蹄子跑开,然而迎面而来的风依旧挡不住李暄放浪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沿街百姓纷纷诧异,那位身着王袍骑在马上的年轻王爷在笑甚么,贾蔷刻意勒紧马缰,同路人解释了下。
他指了指脑袋,面露同情色,对他们道:“王爷脑子撞到拴马桩上,撞坏了。”
行人们纷纷恍然大悟。
……
神京东城,宣阳坊。
快进邱家前,李暄忽然问贾蔷道:“都安排好了没有?”
贾蔷奇道:“安排甚么?”
李暄“嘶”了声,道:“安排你的人早点来邱府,叫我们去会馆那边啊!你不派人来说,会馆那边出了事,爷和你怎么好走?这么简单的事,也要爷教你?”
贾蔷好笑道:“王爷,你不好走啊?反正我很好走,毕竟我还在孝期,进了门送了礼就走。邱家只会感念我给足了脸面,不会埋怨甚么。”
“……”
李暄咬牙骂道:“好下流的种子!爷不管,今日你必给爷寻个法儿!不然,爷今晚就去你桃园庄子住下!”
“……”
贾蔷想了想,正经道:“其实还是很简单的,王爷就说今日我要和元平功臣擂台上打生死战,不去不放心便是。”
李暄闻言眼睛一亮,笑道:“贾蔷,你还真是个鬼机灵!怪不得你能哄住那么多女人,这骗人的门道是一溜一溜的啊!”
贾蔷莫名看了他一眼,道:“我何曾骗人?若是骗人,又如何与王妃交代?”
李暄:“……”
……
邱府大门前。
贾蔷先一步拦下见礼的内务府广储司郎中邱辛,温声笑道:“世叔不必多礼,原该进府与老夫人见礼,王妃平日多有优待,故而当以晚辈磕头祝寿。只可惜身上带着重孝,这大喜之日,不来不好,来了进去又不好,就在此门前遥祝太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罢!”
说着,往后院方向遥遥一礼。
邱辛见之目瞪口呆,心里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有重孝的今日当然不好上门,可贾蔷身份贵重,身后的林如海身份更加贵重。
他要是不说此事,邱家谁会介意此事?
如今巴结都巴结不上的贵人,他是厚了大面皮登门求的他女儿,这才请了来。
可既然人家说出了口,如此名正言顺的理由,他还能说甚么?
刚强挤出微笑来,替其母谢了礼,正想着到底请到哪处去吃个茶,就见自家女婿恪和郡王李暄,也遥遥一拜,道了句:“孤王也遥祝太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贾蔷:“……”
这忘八一看就知道小时候没好好读书,如今连祝寿词都要抄。
邱辛更是差点一口血吐出,跟在他身后的长子提醒道:“王爷不必遥祝。”
李暄叹息一声道:“爷原本的确不必遥祝,可是全怪他!!”
说着,他怒指贾蔷,道:“这厮前儿才从诏狱里出来,就因为当街杀了罗荣之子,那会儿爷就走开一会儿功夫,他就不行了,没人管束就撒野!上回也就罢了,罗荣一家都是反贼,杀了也就杀了。可谁料,这小子今儿又和元平功臣一群衙内签了生死状,要在西斜街擂台上决一生死!爷今儿若不去看着他,他能把人杀光!果真如此,爷怎么跟他爹娘……怎么跟他死去的爹娘交代?怎么跟他先生交代?怎么跟宁国公……哎哟!我艹!贾蔷,你敢踹爷?你给我站住!!”
看着李暄被踹了一个踉跄后,勃然大怒去追杀贾蔷,二人一前一后跑的没影儿,邱辛一张脸上的神情,那叫一个精彩!
他的女儿,怎么就嫁给了这么个荒唐王爷?!
……
西斜街,太平会馆。
整条西斜街道上,早被马匹堵死。
这还是贾芸、薛蝌早早动了脑筋,让西路院开集时间和东路院开门的时间岔开了。
若是挤在一起,怕是连外面的大市街都要堵起。
好在,没人敢挡李暄的王驾,贾蔷这个会馆主人才不用拥挤于其中,爽利进了会馆。
入会馆后,薛蝌迎了出来,将贾蔷、李暄二人引入北厅。
此刻镇国公府牛继宗之子牛城、理国公府柳芳之子柳珰、襄阳侯府戚建辉之子戚琥、安定侯府胡深之子胡宁、定城侯府谢鲸之子谢强等十位衙内俱在。
这十人背后的十家开国功臣,是眼下开国一脉中所有在职掌兵的豪门。
除此之外,皆不成器者。
见到贾蔷、李暄进来,十人忙起身见礼。
李暄见此辈人人身上带伤,鼻青脸肿,忍不住哈哈笑道:“贾蔷,你的人不行啊,怎么一个个都这个鸟样子?”
牛城、柳珰等闻言,愈发臊的无地自容。
贾蔷见了呵呵一笑,道:“你懂个屁!半年前他们上擂顶天坚持一个擂,现在哪个不比先前进步数倍?元平那群小崽子杂碎就是我拿来给他们练手用的。过二三年王爷再来看看,随便出来一个,不把姜林之流的屎尿打出来才怪!”
这话牛城等人听着提气,谢强和他老子谢鲸有些类似,都是粗大的身材骨架,好大的脑袋,此刻瓮声道:“侯爷,不用二三年,最多再过一年,我非把姜林的脑袋砸开花!”
李暄哈哈笑道:“是不是吹牛皮啊?姜林那小子丑是丑了点,可伸手还是很不错的。”
谢强闻言登时急了,可也不敢对李暄不敬,急眉赤眼的脸都紫了。
贾蔷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道:“王爷又不懂武,你和他说个屁!”
不理笑着骂骂咧咧的李暄,贾蔷随薛蝌又往里去,刚走两步,眼睛陡然一眯,脸上的笑容也敛了去。
只见里面两张简易木榻上,躺着随他从王家出来,素来沉默寡言,但训练起来都在玩命的王安、王云二人。
但此刻,两人的整张脸都被打烂了。
若非二人沉默的眼神是贾蔷所熟悉的,连他都认不出,这两张脸上鼻梁断裂、鼻翼撕裂、嘴角撕裂几露牙齿、脸颊撕裂看不出好肉的二人,就是一直跟在他麾下誓要出人头地报效于他的亲随。
贾蔷看了好一阵后,阻止了二人挣扎着起来见礼,回头问薛蝌道:“他们一直养在这?郎中怎么说?”
薛蝌忙道:“有爷留下的那些药酒,总算死不了。其实只是脸上伤的厉害些,內腑都还好,伤的虽重,但不致命。不过若能请太医圣手来医,许能好的快一点……”
贾蔷点点头,回头看了李暄一眼,又问薛蝌道:“我记得,咱们会馆有从兵部得来的擂台生死笺?”
自古以来,军方内部就有死亡指标。王子腾虽然只是空架子的兵部尚书,但得一些生死笺还是轻而易举的。
薛蝌闻言面色微变,点点头道:“有。”
贾蔷道:“去给我取三张来,今天我要用。”说罢同李暄道:“我今儿多半要受伤,能否劳王爷请两个擅长外伤的太医来?最好多带些金疮药。”
李暄皱眉道:“贾蔷,你别冲动。如今你甚么身份,又不想着和那群丘八争甚么,何必冒这份险?”
贾蔷摇摇头,道了句:“王爷,这不是意气之争。军中竞争,原十分残酷。其实打死都不要紧,打不过是本事不济,没甚么可说的。但他们不该故意将人折辱成这样……”又问薛蝌道:“芸哥儿在南厅应付他们?”
薛蝌点头道:“是。”
贾蔷同牛城、柳珰等人道:“跟我走。”
虽然时势已大不同,但是想在军中立足,其实仍是要见血的。
而军中,从来只崇拜强者!
眼下两张脸被打烂成这样,这个场子不找回,开国一脉的脸也就烂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