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张江的处置倒是让不少人都松了口气,看来这廉州侯也不是要把所有人一网打尽,至少还有一丁点通融的余地。
其实说起来,这世上哪里有猫儿不沾腥的事儿,边镇里头,若是真要把所有和造作局有丁点牵连或是吃兵血吃空额的将领全部拿了,那从大同到山海关再到辽东,这大明的边将就是全部抓去菜市口砍了脑袋也没一个是冤枉的。
所以柳乘风的办法只能是诛除首恶,杀鸡儆猴。
有了张江的先例,这帐中的武官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道:“侯爷,末将有罪……”
柳乘风淡淡地道:“不要急,一个个来。”
这番话才把这些急于请罪的人拦住,而这些人的表现让左丘明的脸色更加差了,若是柳乘风态度强硬,把所有人逼到墙角,或许他左丘明还有一拼之力,可是现在这个样子,所有人都生出求生的欲望,纷纷请罪,而他左丘明就更孤立无援了。
别人或许可以逃脱一死,可是他左丘明不能,他是首恶,若是首恶都能原谅,那皇上也不会来这道密旨,更不会来这么个廉州侯。
左丘明浑浊的眼眸瞥了柳乘风一眼,这个人……先是用雷霆手段杀人立威,令所有人心惊胆战,随即又拿出圣旨,趁着所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总览住宣府的军政大权,而现在,对刘福又打又杀,让人心里生出恐惧之心,可又是宽宏大量,轻易饶过了张江,对待两个人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办法,用意很明显,乖乖听话认罪的有糖吃,不老实心怀鬼胎的,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两个选择,聪明人自然会选择前者,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服服帖帖了,柳乘风说的每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更无人敢轻视。甚至他的一个表情,一丁点的喜怒,都被人揣摩着,钦差的威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彻底地树立了起来。
“很高明的手段,输在此人手里,也不算冤枉了。”左丘明在心里叹了口气。
“左丘明!”左丘明一时恍惚的功夫,突然间,柳乘风的目光已经落在他的身上,深邃的眼眸盯着他,语气平淡,可是道出的三个字却非同小可。
左丘明……左丘明是谁?那可是堂堂巡抚,朝廷二品大员,莫说是柳乘风一个侯爵,便是内阁的大佬也绝不会直呼左丘明的名讳,而柳乘风这时候毫不客气地喊出来,意味却是不同。
左丘明的身子打了个颤,坐直了身体,干瘪的嘴唇舔了舔,没有回应。
柳乘风冷笑道:“左丘明,大家都自告奋勇,道出了自己的罪名,你身为巡抚,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左丘明双手搭在膝上,淡淡地道:“老夫堂堂正正,读的是圣贤……”
柳乘风没有给左丘明给自己立牌坊的机会,打断道:“你若是现在说,本侯或许还可从轻发落,若是再说这些没用的,那可别怪本侯不给你这巡抚一丁点颜面了!”
左丘明轻蔑地笑了,道:“老夫为官二十三载,从未被孺子小儿戏弄。”
柳乘风淡淡地笑了,道:“你还是不肯说?你不说,那就让本侯来替你说吧,你身为巡抚,任用私人,参将赵武人等都是战功赫赫的大将,你却以他们昏聩无能的名义,上奏兵部裁撤了他们的官职,而任用王芬等人,这王芬五年前以游击的身份驻守昌平堡,瓦刺人南下,他不能援军,便擅离值守,带兵撤退,弘治十年,被你保举为总兵,可是他上任之后,为你联络造作局,与造作局分赃,用粗制滥造的火器,没有箭簇的箭矢等物以次充好,这些,王芬都已经交代了清楚,也录下了口供。还有,这一次袭击商队,也是你巡抚衙门的军令,是你在背后给王芬撑腰,这些,你难道不认吗?”
柳乘风的眼神变得更加的冷冽,深深地看着左丘明,继续道:“弘治十一年,兵部尚书想清查宣府的各营的人数,杜绝各营的空额,可是这吃空额最多的却是你和王芬,各部向你报来的军队实数是十三万五千六百人,可你和王芬相互勾结,所报的实数却是十七万六千人,左丘明,你好大的胃口,这倒也罢了,兵部要清查,你却是指使王芬让大同的几座兵营哗变,污蔑这是清查宣府的兵部官员惹来的天怒人怨,以至三军不满,各营已是干柴烈火,若是兵部在彻查下去,势必会引起宣府动荡,最后的结果是兵部不得不召回清查的官员,朝廷也不得不对宣府进行安抚。这一切,都是你做得好事,左丘明,现在既然已经东窗事发,你仍是在装聋作哑,难道真当本侯是傻子?真以为你可以瞒天过海,仍旧可以在这宣府作威作福?”
左丘明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比,就如自己的衣衫被柳乘风一件件撕开,令他光溜溜地站在众人面前一样,这种感觉让他无所适从,他木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
柳乘风的语气变得高昂了几分,又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抵赖?来人,拿下了,给本侯彻夜审问,明日,本侯就要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