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文钊见他二人言辞神色间甚为亲昵,不禁大觉尴尬,心想:“思过先生的徒弟怎会与这无为教女子这般熟络?此事实有几分邪门,我没的蹚这浑水。”心中只想及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当即拍着胸脯道:“少侠尽管一百个放心,钱某有多大胆子,敢对顾老前辈贤徒阳奉阴违?我这趟若能找回大哥,今后便寻条正经路子好好奉养老娘,决不再干那伤天害理的事了。此回愧蒙少侠搭救,在下无以为报,今日只好暂且别过;如我兄弟二人嗣后幸得重逢,定至贵庄拜望尊师及少侠,聊尽执鞭之意。”
景兰舟道:“此处距离九华山不远,倘若九华派弟子再行追来,老兄如何抵挡?不如便跟我们这船走一程,待到了江西地面,阁下再往南昌寻访令兄,如此也稳妥些。”钱文钊道:“这怎么使得?”转念想自己孤身一人万不是九华派对手,若真被抓上山去软禁十年,那可大大不妙,当下千恩万谢,答应了下来。冼清让心中不悦,暗道:“我二人原本一路朝夕相对、说说笑笑,岂不自在快活?没的拉上个粗鲁汉子夹在当中,你便是爱做滥好人。”
又过得大半个时辰,那雨渐渐停了,乌云后慢慢镶出一道金边,夕阳透了出来,照得江边长草上水珠晶莹欲坠,天空如水洗般万里澄净;又见西边爬上半面火烧云,映得江水赤彤如血,浅滩上鹳鹤清啼划过长空,给这番大江日落景致平添了几分苍凉。
不多时那船家连同前舱客人吃罢晚饭回船,见此时惠风和畅、天光大好,当即扬帆起锚,想着要赶一程夜路。那船晃晃荡荡向西驶去,钱文钊同二人略聊了些沿海倭情,自觉不好意思,各自早早回舱歇息。
夜间那船家和小厮轮流掌舵,第二日天还没亮,已是一路沿江到了黄石矶,果见地如其名,黄土巨石绵亘连延。船家烧水送给客人洗了脸,正要打发小厮上岸买早饭吃,忽听一声尖锐唿哨响,四面八方登时围上来二三十条人影,吓得那船夫连同前舱客商屁滚尿流,定睛看时,竟都是缁袍麻鞋的尼姑,个个手持长剑。几人心内惊疑不定,暗道:“这世道好不太平,连尼姑都当了响马!”
景兰舟自舱内探头一望,见这些尼姑皆着九华派门人服色,“莲峰三尼”亦在其中,多半是为了钱文钊而来,不觉心中纳闷:“这钱文钊究竟犯了甚么事,竟惹得一向超然物外的九华派如此大动干戈?昨日三尼于此亦未明言,难道其中尚有隐情?”身形一晃,双脚已然上岸,向众尼抬手作揖道:“九华派众位师姐有礼,敢问诸位此行可是来寻在下么?”
清瑶踏上一步,气冲冲地道:“好哇,你身为思过先生的弟子,居然袒护倭贼,还跟无为宫的妖女同船而行,顾老前辈便是这样教徒弟的么?”
忽听清瑶身后一个声音道:“清瑶,休得胡言!顾老先生何等的身分,又是你素真师祖生前故友,你身为后辈,怎可在背后议短论长、出言不逊!”语调平缓温和,却自有一股威严之意。清瑶脸上一红,低头道:“弟子知错了。”只见众尼稍稍向两旁站开,山石后转出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老尼,身材甚为高大,生得面色红润、肃穆雍容,颇具庄严宝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