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兰舟闻言大惊,道:“你说甚么?钱……钱老哥也做过倭寇?”钱文钊道:“不错,当年朝廷严令禁海,我兄弟二人无以为生,十多岁时双双亡命下海为盗,劫夺抢掠之事,我大哥也没少干。”景兰舟心中好奇,暗道:“钱文钦明明是翟胜贤同门师弟,连苏先生都说他是青鹞派中杰出人物,怎么反成了倭贼?这人信口雌黄。”
钱文钊见他一脸不信之色,道:“少侠明鉴,钱某这趟本是来找我大哥,决非存心诬蔑。我兄弟二人当年追随倭寇大头目九鬼隆房,在海上盗帮中亦颇有名气。宣德年间我大哥有回登陆温州抢粮,途中遭一批武林人士伏击,同伙死伤殆尽,家兄却从此失了音讯。后来钱某听到传言,说大哥他非但没死,还加入了青鹞派,我几番冒险潜回台州打探消息,却听说家兄十余年前便下落不明,总也不知真假。我兄弟父亲早亡,家中只老母尚存,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近来更是染病不起,一心只想会我大哥一面。我思忖大哥生死未卜,娘亲这念想怕是圆不得了,谁知前日在常州竟打听到家兄人在南昌,这才一路西行,想着若能访到大哥,好歹领他去见老娘最后一眼。”景兰舟见他言辞恳挚,暗道:“这几句话却不像假的,此人孝心犹在。”
清蕙叹道:“阿弥陀佛,如檀越所言非虚,则阁下孝思不匮,总算天良未泯。可惜你作恶太深,若非如此,也难令我师动念。”钱文钊皱眉道:“师太,非是钱某替自己开脱,我因生计所逼附倭为寇,自知理义有亏,向只劫掠富户钱物,使能养赡家中老小便可,数年来未曾杀伤一条人命,即在汉人假倭之中亦难说罪大恶极,静慈师太为何独独找上钱某?”清蕙道:“我师识微知著,必不会冤枉于你。你此番随我们上山,自可谛聆佛诲。”
钱文钊心中暗骂:“这几个尼姑样貌不恶,只是言语可憎。老子一个大男人跟你们去尼姑庵里转一圈,难道还怕吃亏?怕只怕静慈老尼真把我关在九华山,找不到大哥也就算了,家中无人照看,谁来养活我的老娘妻儿?”又央求景兰舟道:“少侠若真不肯见怜,我跟几位师太走一遭也无妨,只是家中病母无人照料。求少侠代往南昌通报我大哥一声,让他火速赶往宁波东海普陀落迦山,若去得晚时,怕来不及见老人家最后一面了!”说着挤出几滴眼泪。
景兰舟见他言辞这般凄苦,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暗道:“钱文钦替王府效命,宁王多半不肯放他离去;这人虽助桀为虐,孝心却是好的。”他从小孤苦无依,连孝敬父母的机会也无,此刻见对方不失孝悌之心,心中百感交集,拱手道:“三位师姐,这人虽说罪错深重,总算孝义无亏;仁者不绝人之亲,此人家中尚有病重老母,不如便饶过他这回罢。”
冼清让始终躲在一旁不曾现身,闻言心中叹道:“兰舟便是太过仁善,人家说甚么都信。这话一讲出口,只怕免不了要得罪九华派。”果见清瑶变脸道:“景少侠,你是顾老前辈高足,应知除恶务尽之理,怎可轻易受奸徒蒙蔽?”景兰舟道:“这人兄长是在下的好友,若他所说竟是真的,我实不忍使衔风木之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