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竹良皱眉道:“客店满了?”神情间颇为懊恼。陈郁松笑道:“师弟,看来我俩只好幕天席地,在野外将就一晚罢了。”李竹良叹道:“江边湿气重,我这把老骨头怎吃得消?到镇上随便找户民家投宿罢。”
祝酋见那小舟缓缓划向湖心,转眼便在烟水笼罩之中若隐若现,忽开口低声吟道:“万里风波一叶舟,忆归初罢更夷犹。碧江地没元相引,黄鹤沙边亦少留。益德冤魂终报主,阿童高义镇横秋。人生岂得长无谓,怀古思乡共白头。”此诗乃李义山所作,慨叹自己身陷党争、宦途失志,“人生岂得长无谓”两句更是言尽其进退维谷、郁郁一生而心有不甘之情。他念诗声音虽轻,但此时夜静更阑,仍是清清楚楚传入众人耳中。
二老正要离去,闻诗不禁浑身一震,陈郁松回首问道:“阁下吟诵此诗,请问是有感而发呢,还是意有所指?”祝酋叹道:“晚生自知非济世才,不敢奢盼桓侯、龙骧那样的功业,只想到自己年近而立,非但未能克承祖业,反倒托庇先人余荫之下,整日裘马轻狂、虚度年华,故而一时自伤,先生莫怪。”
陈郁松面色稍和,笑道:“天下碌碌者众,老兄出身富贵之家,已是胜过千万人了,大丈夫何必无事悲秋?”祝酋道:“贫何足羞,贵何足喜?一个人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坎,便是坐拥金山银山也不快活,老先生这话就落了下乘了。”陈郁松摇头道:“空身不觉挑担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尔。”
李竹良不耐烦道:“你同这书痴多说些甚么,走罢!”陈郁松微微一笑,正要抬步,蓦地里青影一闪,也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人,横身拦住二老去路。骆玉书月光下瞧见那人面庞,险些惊出声来,原来竟是“岁寒三友”中的梅潜。
松竹二老一脸错愕之色,两人对望一眼,皆未开口说话。梅潜见状叹道:“二位老友,咱们许久不见,今日故人重逢,两位何以默然相对?”
陈郁松皱眉道:“梅老弟,你是奉宫主之命前来对付我二人的么?”梅潜摇头道:“‘岁寒三友’武功相若,我一人怎是你两个对手?况且我三人当年歃血而盟、义同生死,卖友求荣之事,梅某做不出来。”
二老素知他淡泊功名,当年自己二人叛教出走,梅潜便因不愿奉命追拿,宁可撒手教务、独身隐退,否则以三友之知心交厚,无为宫恐不会数年来连二老半点影迹都难摸到。陈郁松叹道:“梅老,我师兄弟能交到你这个朋友,这辈子是不枉的了。宫主率领教众在河南大肆搜捕我二人,你身为护教长老,怎不在彼坐镇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