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寜
纵横一生,转战万里,叱咤天下的义父何曾想过会在重庆城下折戟沉沙,要知道他最恨的崇祯皇帝已经死了,更恨的大明王朝已然是风雨飘摇,随时都会倾覆。
但是义父或许看不到那一天了……
从广元到汉中这一路上,义父陆陆续续醒转过来数次,在这数次醒转之余,李定国将自己在武锐军大营和冯恺说的每一句对话,一个字不漏的说了个清楚,他相信义父一定不会相信自己会背叛他,否则他就是禽兽不如。
四大义子,孙可望勇猛,李定国善谋,艾能奇暴躁,刘文秀沉稳,如今大哥孙可望死了,没有死在战场,而是成为俘虏被斩首,堪称屈辱。
但是要说恨,李定国却发现自己如论如何都恨不起来,哪怕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义父是死在武锐军的手里,他依旧恨不起冯恺。
不是因为冯恺对他的礼遇,而是他觉得冯恺确实是已经仁至义尽。
这场战争是大西军挑起来的,巴岳山伏击,重庆夜袭也都是大西军先动的手,而武锐军在击溃大西军,完全可以倚仗上万骑兵将逃窜的老营精锐一网打尽的时候,却主动退兵给了大西老营一条生路。
而且冯恺还将被俘的老营精锐尽数还给了他,这说明什么?
说明冯恺至少还念着和大西军的一份香火情,念着大家都是义军,都是为了抗拒暴政,推翻大明而举义。
他拿什么去恨,就算恨,难道他需要去复仇?
凭借武锐军的战斗力,若复仇能有几成胜算。
几位名医嘀嘀咕咕说个没完,艾能奇哪里还能忍受的住,冲将上去抓住其中一个名医的衣领怒喝道:“说,义父的命可能救回来!”
被揪住的名医并不惊惧,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大西王伤到肺经,又失血过多,已然化脓,能从重庆坚持到汉中,已是奇迹,此时此刻,怕是扁鹊华佗重生,也不可能将其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了,少将军节哀……”
“我节你娘!”艾能奇暴怒,一拳将名医砸翻在地,抽出腰刀就打算将之砍死。
“住……住手。”病榻上的张献忠被惊醒,眼中难得恢复了一丝清明。
“义父!”艾能奇和刘文秀不约而同扑到病榻前面,两位征战沙场经年的好汉,流过无数次的血,但还没有如今日这般流过泪。
“扶我起来。”
李定国连忙将义父扶起,斜靠在枕上。
“本王纵横天下十几载,无数次险死还生,吃的是断头的饭,干的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能活到今日,已是邀天之幸,更何况崇祯小儿死在本王前面,本王虽死而无憾。”
“义父!”三大义子同声大喊。
张献忠叹道:“本王虽死,可大西的基业不能葬送,只可惜本王几个儿子不成器,不能在这乱世之中率领大西军走向辉煌,但老天待本王不薄,本王还有你们这些义子可以托付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