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州知州府邸后花园,东南一角,种植着一片君子兰,在南方宜人的冬季温度下,正繁茂盛开,挥洒出大片的深红。
一身便服的钱定益站在一盆君子兰前,正躬身浇水,气度洒然。
“无蔓无瓜叶满盆,君子坦荡处处春……”
钱定益口吟诗句,直起身子,对着眼前这一盆君子兰左顾右盼一番,很是满意,随后将水壶随手往旁一递,便有人接过。
“花中四君子,梅、竹、兰、菊,吾窃以为以兰为最。兰者,又以君子兰为第一,翩翩君子,卓尔不群,贾判官以为如何?”
伺立在一旁的贾元应声点头:“正是,下官也深以为然。”
钱定益看着眼前的兰花,头转都没转,问道:“之前送给你的那两盆君子兰,如今养得如何了?”
贾元苦笑了一下:“倒是还好好活着,只是这西南一带,唯知州大人是兰中圣手。下官那种养法,养是养活了,却养得流于俗气了,实在无法和大人园中这些相提并论。”
钱定益哈哈一笑,从一旁仆人手中拿过毛巾擦了擦手,又把毛巾递过去,挥挥手,让一旁的下人们都退下了。
“西南蛮荒之地,也无甚可乐,唯能寄情于花草,倒是练出了一手养兰的熟络活,让贾判官见笑了。”
钱定益说着,转身,往园中凉亭漫步而去,贾元紧随身旁,稍落后一步。
“你要是实在养不好,那便送回来,我再养上个几天,再让你带回去……”
两人几句话间,已经来到了凉亭里,分别坐下。钱定益此时也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提了一句:“对了,石磨州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贾元不动声色道:“听说有一支云州的商队在石磨州附近遭遇了马匪,货物被劫掠一空,人倒是逃了一些回去,但是个个身负重伤。”
钱定益闻言,叹息道:“可怜,可怜……那你知不知道,这些马匪将会去何处?”
贾元道:“既然是马匪,自然是四处游荡,居无定所。不过浔州城高墙厚,军力强健,这些马匪不会来自讨没趣,应该是会围绕在云州一带,四处劫掠,从他们目前的行踪来看也是如此。”
钱定益摇了摇头,盯着贾元,问道:“那你说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他们直奔云州而去?”
贾元一惊,“直奔云州?!”
钱定益点头,随后话锋却是一转:“你也应该知道了,西南最近有些不太平,好些个商贾成群结队往云州而去,这些商贾有的是钱,马匪最爱的又是钱,看到这些个大肥羊,怎能不心动?”
“西南两国交接,此处马匪,自是更为猖獗大胆,而且云州刚立,连个城墙都没有,无险可守,又兵少将寡,未尝没有这种可能啊。”
贾元沉默无言,眼神闪烁。
他确实听到了一些风声,在他们的有心关注下,大批商人的联合行动还是不难注意到的。
他也知道钱定益看出不妙——他们似乎小看了那位肃威伯的手段——钱定益这是想要把危险扼杀在摇篮中,绝不给云州站起来在西南大后方搅屎的机会,不让那位肃威伯的计划得逞,可是……
“可是忌通判……”贾元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钱定益呵呵一笑,“那些马匪又不是屠夫,他们只为劫财而已,我想他们多半也就是把人赶走便是、劫掠一番便是了,云州诸位同僚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点和贾元想的一样。
钱定益确实只是想发出一个讯号,告诉西南的一些人,云州不安全,大家要做生意还是来浔州的好。如执意要去云州,后果自负。
这让他心下稍稍一松。
可是钱定益顿了一顿,又道:“当然,若是云州诸同僚真如此赤诚,非要死守的话,那一番大战我想也是避免不了的。不过既然当了这大楚的官,自然便早该有以身报国的觉悟,至于你说的忌通判,和旁人也没什么不同,相信师座也会理解的。”
贾元心又一提,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低下头,不再直视钱定益,口中则是说道:“那……叶知州呢?”
钱定益一叹:“那批马匪凶名在外,不难打听,叶知州身份尊贵,应当知进退,知道不可硬挡,走为上计。可若是他被某些奸人蒙蔽,非要留下死守的话……叶知州终究是皇家血脉,大楚宗室,有天命护身,多半有惊无险。但刀枪不长眼,这倒也难说,他既来西南,应该也早有准备了。”
贾元听懂了——最好的结果是赶走,再不然,也要留叶欢一条命,实在不行,那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上面对此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放心去做便是。
可贾元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忌通判也就算了,那位叶知州可是一位宗室,而且还是下一任官家的候选人之一。
若这个决定只是钱定益自己下的,他终究觉得有点虚,不太敢去执行——钱定益就一知州,担不起这件事啊。
钱定益瞥了贾元一眼,略一思忖,又再吐露了一句:“西南安定许久,帅司久未建功。眼下燕国有所异动……”
盘武府、浔州、云州等地隶属广南西路,广南西路官位最高者,为四人,分别是被称为“帅司”的安抚使司,被称为“漕司”的转运使司,被称为“宪司”的提点刑狱司,被称为“仓司”的提举常平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