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炎热的夏天在吕不韦等人的千里辗转中飞快地过去。
时至秋分,各地的黔首百姓顶着秋老虎的暴虐,在田间忙碌着,收割着一年的成果。一片片金黄色的麦浪,微风吹过,被果实压弯了腰的麦穗轻轻摇曳, 似乎在跟伺候了它大半年的黔首们依依惜别。
前日里你以汗水浇灌,今朝我以硕果相报!
前日里你为我脸朝黄土背朝天,今朝我以重重的麦穗作酬劳!
对于那整年埋首田间不辞辛劳的黔首而言,再没有比这更美的风景了。
尤其是邯郸附近的黔首们,手中镰刀挥舞得明细比往年更加快,更加有劲儿了!
“交够国家的, 留足族里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这是新政推行时,粮官们常常说的一句话,却不想在这秋日里真的成了现实。
一眼望不到头的麦田,黔首的心中再没有往年的苦大仇深,身边也没了那拿着皮鞭的监工,但每个人眼中都充斥着兴奋的火焰,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干劲儿!
只因为眼前的收成其中有一多半能够进了自己的口袋,甚至自己新开出来的田亩,国家居然第一年直接给免了赋税,除了象征性的给村里族里交上一些,剩下的几乎九成的麦粒可以收到自家的房中。
给别人家干活和给自己家干活,那情形自然不一样!
根本无需催促,穷怕了的黔首争先恐后地对着自家的田地狠下杀手,生怕一场秋雨袭来,将自己的粮食减产些许。
无垠的田亩之间,无数的人家全家老少齐齐出动,上演着一场配合默契的收割秀。
作为主要劳力的壮年夫妇在前头奋力地挥舞镰刀,右手持刀,左手握着麦秆, 左手一握, 一脚跟着踩下,右手随即跟上一刀,一刀便是一茬麦秆,没有丝毫停留,将割下的麦秆往边上一丢,而人已经再次跨步向前,重复着刚刚的动作。
几个半大的孩童们跟着爹爹妈妈(古代有叫妈妈的,别杠!)的后头,稍小些的孩童拾起爹爹妈妈割下的麦秆,熟练地用其中一根稍长的杆子将其绑缚好,稍大些的孩童也一边整理一边接过弟弟和妹妹打包好的麦穗,一道整齐地摆放到自己挑着的硕大的担子中。
而在最后面的踉踉跄跄地孩童,也没能闲着,屁颠屁颠地跟在哥哥姐姐的后头,小心地检拾着从麦穗上脱落的调皮鬼们,又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挎着的几乎跟自己一般大的篮子中。
热辣的阳光让麦地丰产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收麦的黔首们的体力。豆大的汗珠不住地从黔首百姓的脸颊和后背流淌下来,顾不得擦拭,只得任由其将贴身的葛布黏在身上,又被阳光烤干。
午时,正是太阳最为毒辣的时候,几个老叟挑着担子出现在了田间,他们各自带来了家中老妪做好的饭食,当然还有劳作者们急需的淡水。
“开饭叻!”苍凉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彻在田间地头。
听到熟悉呼唤的声音的夫妇,抬起了头颅,直了直酸痛的腰肩,对着树下的老人挥舞了下手中的镰刀,随即对着身后的孩子们唤道:“爷爷来哩!快去吃饭去!”
早已翘首以盼的孩童们,听到父母的吩咐,纷纷兴高采烈地挑着担子,挎着着篮子奔往那树荫下熟悉的人影前。
“爷爷、爷爷!看我捡了好多麦子!一颗都没有丢哦!”最小的孩童扑向自家爷爷怀中,脸上的汗水在灿烂的笑声中随风而去,又如同献宝一般,用自己小小的胳膊,将篮子高高举起。
“好!好!好孩子!”爷爷蹲下身子,宠溺地接过孩童手中的提篮,又用满是胡渣的下巴在孩童稚嫩的脸庞上亲昵地蹭着,惹得孩童一阵的嗔怪。
只可惜,如此天伦之乐爷爷却也享受不了多久!因为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一阵十分短暂亲昵之后,爷爷将担子中的饭菜交给年岁较大的孩童,又担起了孩童刚刚放下的满满当当的麦穗的担子。
“多吃些,就着汤水吃,莫噎着!不够家里还有,喊幺儿来讲,我再挑些来!”担起麦穗的爷爷又转头嘱咐着。
“哎!爷,路上慢点走叻!”孩童一边答应着一边又对爷爷嘱咐了起来。
“晓得叻!多吃些叻!”爷爷也答应着,随即右肩挑着沉重的担子,挎上装着麦穗的小篮子,粗糙的左手又在每个孩子的头顶微微抚摸了下,这才大步流星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而正值壮年的夫妇此时却依然在田间,并没有和孩童们一道去休息用饭。见着孩童已经到了爷爷怀中,随即又再次弯下已经酸痛无比的腰,再次割起麦来。
他们要在孩童用完饭前,割出足够的麦子,这样在他们用饭的时候,孩子们便可以来收拾他们割下的麦子,如此一来便能节约出一半的用饭的时间!
等在家中的奶奶已经趁着爷爷外出将家中的禽类给喂好,又在忙碌着儿孙的晚饭,挑着担子回家的爷爷刚刚进门,二老赶紧将稻穗倒出来。
“今年收成不错啊!光南坡那边就已经满满的四挑了!”奶奶一边帮忙卸着稻穗,一边揉了揉爷爷的肩膀说道:“老头子,累坏了吧。”
“嗯,老天爷赏饭,收成不错!”爷爷也锤了锤自己酸痛的肩膀,疼吗?疼!但爷爷丝毫不以为意,笑着说道:“但还是大王开恩呐!这里头一多半都是咱家的!明儿北面那块地收的八九成都是咱家的。累个啥!”
听闻爷爷的话语,奶奶的眼角也笑开了化,脸上岁月留下的褶子都仿佛在笑声中消散了不少:“回头卖了谷,给咱孙女置办身好衣裳!再给大孙儿置双鞋,大孙年龄大了,跑来跑去的最费鞋。”
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还有小孙儿,闹着要吃饴糖,等卖了谷,记得到集市上给我的乖孙儿打上二两!别打多了,那卖糖人惯是要多敲半两,不要都不行!糖吃多了也不好。”
“尽说那怪话,糖哪还有不好的!”爷爷一边将稻穗摊开,一边回着奶奶的话:“今年家里多了十几亩地,收成又好,大王还开恩减了赋税,家里有余钱哩!多打些,让孙儿吃个饱,过个好年哩!”
奶奶闻言立马不乐意了:“明年不过啦!还得存些钱粮给大孙儿取媳妇哩!还有孙女的嫁妆哩!敞开了吃,县老爷也不敢如此败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