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他心中从未卸下过敬畏。而眼下……更多的是畏。
少年的视线透过支开的窗看向夜色,又穿过夜色看向更远处。
屋外为院,院墙之外的世界更大更开阔,却也充满了未知与危险。
年幼时所经历的苦楚与不堪自眼前闪过,少年面色微白,缓缓握紧了十指。
只要和往常一样,便可以吗?
……
次日晨早,永阳长公主见罢两名心腹官员后,与其蓁问起了衡玉的情况。
“一直未曾怎么进食,婢子昨日回去看了一趟,衡娘子躺在床上,不肯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再这样下去只怕是……”其蓁的语气不甚轻松。
“她这是要作何呢?”永阳长公主微微眯起眼睛思索道:“以死相要挟,想逼本宫放了她么。还是说,另有什么心思……其蓁,你可觉得她此番刺杀本宫之举,过于鲁莽了些?”
其蓁垂下眼睛,下意识地道:“若按衡娘子以往的性情来看,是鲁莽了一些。但事关晴寒先生之死……她又视殿下如亲母一般,乍然得知真相,觉得被欺瞒哄骗,打击甚大……若换作寻常人,只怕更是要失去理智的。”
听她这般说,永阳长公主轻轻颔首:“这倒也是……她再如何,也只还是个小女郎。纵是本宫同她一般大的时候,且还傻呵呵地在战场上替我那傻子皇兄搏命呢,倒还比不得她如今头脑清明,说她鲁莽,却至少还知在刺向本宫的匕首上淬毒呢。”
她叹息道:“人呀,总是要多经历些事,才能真正慢慢成长起来的。”
其蓁见状,便适时道:“殿下,衡娘子的性情您是知道的,非是可以养在笼中的鸟雀,短时日内她断是不会低头服软的,您若当真只是想教导她,而非是想见她折在此处,还是要慎重些好……”
“放是不能放的……她这性子,放了出去,必是要给我捅刀子的。如今这关头,可不是纵着她胡闹的时候。”永阳长公主轻叹了口气:“可长此以往不进食,也不是个法子呀……”
“不如这样罢。”她想了片刻,含笑交待道:“你明日代本宫传句话给她,便说她一日不用食,本宫便让人斩下她家中之人的一只手送去给她瞧……她也可以自个儿选,想先瞧谁的,只管说,便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那阿姝小女娃,本宫也是可以应允她的。”
她语气随意,还带着一丝笑意,其蓁却听得后背微凉。
“是,婢子明日便去传达。”
“不怕她不信,总归本宫在意的,也只她一人而已,吉家其他人的死活,我可懒得管。”永阳长公主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漫不经心地问:“说到吉家人,他们如今是何反应?”
她问的细致,显然是尚未完全放下戒心,其蓁便也细致作答:“每日都差人去府上询问,很是着急,昨日听闻衡娘子被殿下传入了宫中,今早那吉家郎君便入了宫,托了东宫的人暗中打听……”
“如此啊……”永阳长公主打了个呵欠:“那便暂时随他们去吧。”
旋即,她随口问:“东西可制好了?李平那对母子,说是明早要来给本宫请安呢。果真胆小如鼠,依附上了中书省,却仍不敢与本宫对峙,还要巴巴地来试探示好呢……”
其蓁低下了声音:“回殿下……皆已准备妥当了。”
永阳长公主便轻轻点头。
其蓁遂福身退了出去。
初夏的朝阳已有些刺目,其蓁走进日光下,眼底明暗不定。
……
当晚,衡玉和往常熄灯后一样,自榻上无声起了身。
待来至窗边时,却忽听得有极轻的敲击声自窗外响起。
起初她只当是夜风吹了沙石,然而不多时那声音再次响起,每隔两息便响上一声,慢却自有节奏在。
衡玉竖起防备,放轻脚步来至窗后,将声音压得极低:“何人?”
“阿衡,是我……!”得她回应,那人才敢低声开口。
衡玉一怔后,轻轻将窗推开。
她白日里总会将窗棂留一道缝隙在,不至于关得过死,推开时便不会发出太明显的响动,从而惊动守在外面的女使。
窗外植着几株芭蕉,她刚将窗打开,便见芭蕉树下站着一名身系墨色披风的如玉少年,夜色中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写满了焦急。
“阿衡……”他不安地看向她身后屋内,声音低到只二人可以听闻。
“屋内无人,都在外面。”衡玉低声问:“韶言,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她们不许我来看你,我只有……只有让阿瑞托着我翻墙进来了。”
衡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借着月光见她神态,韶言不自在地问:“这样做……是不是十分不妥?”
“不。”衡玉过于虚弱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如此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