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随着东宫女使一路走着,路上二人闲谈间,女使说起嘉仪郡主的幼时趣事。
衡玉听得笑了又笑,经过一座园子时,忽有一道说话声响起:“吉娘子今晚的心情似乎颇好。”
随着这句说话声,前方一道假山后,有一道身影走了出来。
衡玉面容一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看向对方。
园中每隔不远便设有石灯,视线不算太过昏暗,且单凭那轻浮的声音也已经足够衡玉辨认出了来人身份——
“见过河东王。”衡玉微垂眸福身,周身竖起了防备。
她身侧的女使亦是。
河东王信步走了过来,浑身酒气熏人:“吉娘子还记得小王啊。”
他说着,便笑着朝衡玉伸出了手去:“吉娘子低着头作何,快抬起头来让本王瞧瞧……”
衡玉皱眉避开了那只手:“王爷自重慎言。”
河东王不怒反笑,似极愉悦:“在心仪之人面前,要自重拿来作甚?本王方才邀吉娘子去偏殿,据闻吉娘子婉拒了,是以本王便赶忙抄了小道,特意来此处等着吉娘子……本王如此煞费苦心,难道竟还不能博佳人一笑吗?”
衡玉听得欲作呕:“看来王爷是喝醉了。”
“本王可没醉。”河东王朝衡玉走近,再次笑着伸出了手去。
东宫女使见状上前拦在衡玉身前,正色提醒道:“此乃宫中,河东王还需约束已行——”
河东王面色微沉,“呸”了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本王做事?”
衡玉拉住女使的手腕,低声说了个“走”字。
经验告诉她,不宜同此等人正面纠缠冲突,能脱身还是尽早脱身为上。
然而就在她同女使转身欲离开此地之际,一旁忽然有两名护卫闪身而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女使面色一变。
宫规所定,亲王入宫,可携二人。
那两名护卫朝她们逼近,河东王从另一侧走到衡玉身前,攥起了她一只手腕:“吉娘子可不要不识抬举,本王的耐心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足——”
女使见状立时沉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河东王面色沉极,示意护卫上前将女使制住。
女使面沉如水:“吉娘子乃是太子殿下为嘉仪郡主请入宫中的老师,我为东宫一等女使,河东王如此行径,敢问视宫规为何物!”
“那又如何?”河东王笑了一声,攥着衡玉手腕的力气愈重了些:“难不成太子殿下还会为了一個区区小娘子,怪罪我这个堂弟不成?况且,之后谁又能证明,不是她使计勾引的本王?”
说到此处,他的笑声更大了些:“你这贱婢竟还敢喊人,真是笑话,本王便许你喊,喊得越大声越好!且看招了人过来,到时名声尽毁的是何人?”
说着,一张脸朝衡玉凑近了些,勾唇道:“吉娘子,你说呢?”
衡玉沉静地看着他:“王爷意欲如何?”
“此处景致颇佳,本王当然是想与吉娘子花前月下,共度良宵啊。”河东王放缓了声音,眯着眸子道:“吉娘子若是识趣,本王倒不介意你以往名声有损,愿纳你为妾入王府享荣华富贵,倘若哄得本王高兴了,你那唯一的兄长自也少不了好处,若是不识趣么……”
他在衡玉耳边呼出一团热腻酒气,低声说道:“那便休怪本王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不知王爷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哦,什么话?吉娘子说来给本王听听——”
“恶人——”衡玉猛地抬脚重重踢向他胯下:“死于话多。”
河东王疼得惨叫一声,不由自主地弯下身去,衡玉趁机朝他迎面撒了一把刚才从袖中摸出来的石灰粉。
“王爷!”两名护卫见状大惊,连忙奔了过去。
衡玉转身抓起女使的手腕:“快跑!”
“拦住她们!快给本王拦住那贱人!”河东王疼得上下难以兼顾,眼睛被石灰粉烧得生疼,眼泪直往外流,咬牙切齿地道:“绝不能让她跑了!”
护卫闻言也不敢再顾及他,立时去追拦衡玉二人。
其中一人刚要伸手抓住衡玉之际,下一刻,却忽然被人一脚踹出了数步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惨叫出声。
衡玉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来人护在了身后。
见来人着一品紫袍,又有不凡身手,另一名护卫一时未敢再贸然上前。
“定北侯……?!”勉强能张开眼睛的河东王走了过来,看清来人是谁,再看一眼被对方踹倒在地的护卫,不由咬牙道:“谁给你的狗胆,敢动本王的人!”
萧牧的语气平静而带着一丝冷意:“河东王既是醉酒,便该回府歇息,而非是于宫中无端生事——”
“你说什么!”河东王怒极反笑,酒意上涌间,再难掩饰眼中戾色:“萧牧,你不过是我们李家养的一条狗罢了,竟也敢这般冲撞主人吗!”
他说着,猛地抬手指向萧牧身侧的衡玉:“这贱人重伤了本王,本王正要带下去处置!我劝你守好一条狗的本分,不要多管闲事,自找麻烦!”
萧牧冷冷地看着他:“此事我若必管不可,又当如何——”
“姓萧的……我看你是存心找死!”河东王彻底被激怒,自衣袍下摸出了一把匕首,猛地便朝萧牧刺去。
衡玉瞳孔一缩:“当心!他手中有匕首!”
她身旁的女使,及替萧牧引路的内监见状亦是神色大变——怎么会有匕首!
萧牧身形未动,亦不曾躲,只抬手攥住了河东王的手腕。
他稍一用力,那平日里只知沉迷酒色之人便立时被卸下了力气,手中匕首应声落地。
“你……!”依旧被萧牧攥着手腕的河东王疼得额头立时冒了层细汗:“放肆!你竟敢以下犯上!放开本王!你们两个废物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本王拿下他!”
衡玉看向那两名欲上前的护卫,定声问:“你们是也想要造反吗?”
护卫面色顿变。
“你这贱人胡说些什么!”河东王恶狠狠地瞪着她:“这是宫中!你们胆敢对本王动手,才是欲图造反之人!”
衡玉弯身捡起那只匕首,只见刀柄处镶嵌着宝石,刀背上纂有一个“瑾”字。
是以,她‘提醒’道:“凡入宫者,无论何人,皆需卸刃,凡携利器入宫者,无论是有意或是过失,一概以大不敬之罪论处——河东王身为宗室亲王,总不该连这个规矩都不知道吧?”
那两名护卫已是面色泛白。
河东王面容一滞之后,却仍不见心虚之色,冷声讥笑道:“真是不知所谓!所谓规矩,不过是拿来约束你们微贱下人的!我乃李家子孙,就凭你也配给本王定罪吗!”
萧牧微侧首,看向侧后方站着的那名内监:“河东王之言,这位公公可听清了吗?”
那内监敛容,正色道:“回萧节使,咱家都听清楚了。”
萧牧:“那便劳公公将此言一字不差禀于圣人。”
内监垂首:“是。”
河东王眼神一变,猛地挣扎起来。
萧牧拽着他的手腕,抬脚往前走去。
“姓萧的,你想对本王做什么!”
河东王死活挣脱不得,踉踉跄跄地被萧牧拖去了假山旁。
假山后,便是一方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