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迎上前去,却是径直问道:“怎么不见大小姐?”
“你就记得莹莹!”张寿忍不住伸手在阿六脑门上弹了一下,可见人不闪不躲,他不禁有些无趣,等看到杨好和郑当正站在不远处马车旁边,努力做出目不斜视的样子,他就忍不住说道,“你这是真准备把他们一直当跟班?之前不是曾经在做门房吗?”
“他们不够机灵。”
见张寿顿时被逗乐了,阿六却一本正经地说:“大小姐说,门房要接待客人,迎来送往,需要有足够的见识和阅历,而瘸子安陆说,他们两个还要历练个十年八年才能胜任。但疯子磨砺了一下他们的武艺,做跟班已经够了。”
好吧……对于这种家中事务,张寿也没工夫一样样一桩桩去安排——从小在赵国公府耳濡目染的朱莹,在皇宫和赵国公府两面厮混的花七,在市井混迹多年,能被阿六说一句出淤泥而不染的安陆,这三个人至少比他在这年头的待人接物上更在行。
可是,当他登车之后,发觉阿六照旧坐在御者的位子上驾车时,他就又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记得之前赵国公府送过一个车夫,也用过好一阵子,怎么最近又是你亲自驾车?”
“我驾车之术不好吗?”外头御者位子上的阿六闷闷不乐反问了一句,发觉张寿没说话,仿佛被自己噎住了,他这才继续嘟囔道,“我不喜欢坐在车厢里,骑马在外头,少爷你要吩咐我说什么也不方便,天冷,又不能一直都打着窗帘!”
对于这样的理由,张寿甚至都没法吐槽,只能在心里感慨如此各项全能的保镖,京城权贵都没有,自己却摊上一个,如果还说当初皇帝对自己照顾不周,那真的是万万说不过去。
耳听得外间寒风呼啸,坐在车里的他揣着手炉,虽不能说暖意融融,却也至少感觉不到寒意。此时随着马车前进,他心里揣摩着今天经筵上那一幕一幕,之前养伤却也没耽误上课那些天一直忙忙碌碌都没问出来的话,此时就不由得问出了口。
“阿六,那天你打四皇子郑锳也就罢了,打我的时候,你倒也下得了狠手!”
“是少爷你叫我打的。”阿六低低嘀咕了一句,仿佛有些委屈的样子,“我想趁四皇子拦阻停手的,谁让你叫杨好和郑当把人拖开?”
这还真变成我的错了!张寿忍不住一阵气苦,却还不得不主动给阿六找原因:“真不是因为你知道玉泉通武艺懂医术,假打会被人戳穿?”
“打人还能假打?”
如果说刚刚已经被噎着一次,那么,张寿这一次就是货真价实被噎坏了!敢情在阿六那淳朴的认识中,打人就必得要真打,绝对不可能假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决定从各个角度对人普及一下所谓做戏……又或者说演戏的要诀,保不准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可他费尽唇舌说了一堆,得到的却是一个让他无语的回答:“疯子其他话都是疯话,我懒得听,但他有一句话我却觉得很对。”
“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一旦动手,那就绝不容情……假打不如不打。”
这话真是好有道理……才怪!张寿闻之气结,可转瞬外头就传来了阿六的声音:“少爷你要生气,回头我打回自己双倍好了!”
张寿心中咯噔一下,他还真怕阿六钻牛角尖,当下赶紧阻止道:“什么打双倍,你少给我胡说八道!我还指着危急时刻靠你救命呢,所以你千万别给我乱来!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我的意思是说,你要珍惜自己,别把自己不当一回事,明白吗?”
外头正轻轻挥动马鞭的阿六顿时微微一愣,随即嘴角就浮现出了浅浅的笑容。而一旁骑马跟车的杨好和郑当看到他这笑容,却不约而同地吓得打了个哆嗦,竟是差点两匹马撞到了一块去。
在村里时就不见笑容,在京城更是凶悍和严格起来比鬼还可怕的阿六,也会笑吗?
虽说明日就是册封皇太子的大典,但九章堂的学生们原本是压根没资格去参加的,然而,谁让他们的老师张寿也是三皇子的老师,而他们之中很多人也曾经当过三皇子的同学,将来还会根据成绩轮流侍读东宫呢?
所以,这一天,大多住在萧宅的他们收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份礼物。一套符合他们身量尺寸的簇新衣袍。那是玉色杭绢,宽袖皂缘的儒衫,外加头戴的皂绦软巾垂带。
而和这套行头一块带给他们的,还有一道命令——明日太子受册之后,将会于慈庆宫受礼,而他们这些侍读,便要在那个时候齐诣慈庆宫行礼。虽然没有去奉天殿观礼的机会,但这已经是极为不平常的殊遇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多少出身寒微的学生喜极而泣。
而张寿也一样在回到张园时,就看到吴氏正在整理他的那套朝服。虽然他不太上朝,但朝服、祭服、公服、常服,这所谓的文官四套大行头,那却是不可或缺的。尤其是他大多数时候需要去应个卯的,是朔望乃至于正旦圣寿冬至这样的大朝会,所以穿朝服的次数挺多。
可此时此刻,他赫然发现,自己那套朝服好似是簇新的!
他正纳闷,迎上前的吴氏笑吟吟开口说道:“这是刚送来的新朝服。阿寿,算一算你这一年多,都换了三套朝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