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在宫中提醒了皇帝,敲打了柳枫,告诫了楚宽,看似高深莫测的帝师老大人,在出了皇城北安门,和自家等在门外的车马随从汇合之后,他就坚决果断地吐出了三个字:“去张园!”
在司礼监耽搁了这么一会儿,楚宽到张园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这一日天气不够好,天空中阴霾沉沉,可张家却是大红灯笼高高挂,仿佛在庆祝什么喜事一般。想想天工坊这三个字应该还没这么快传出来,葛雍下车时,不禁有些纳闷。
而他很快就从那个喜气洋洋迎出来的小家伙口中,得知了那桩喜事:“葛先生,我家少爷今天休沐,陆祭酒和陆三公子来了。之前陆三公子的婚事,就是我家少爷去刘家帮忙提的,如今陆祭酒说,陆三公子的婚期提前了,成婚之日,请我家少爷去坐个首席,亲自做个见证!”
葛雍认得这出来的少年乃是张寿从融水村带出来的伴当之一杨好,此时见人对着自己憨笑一通,仿佛很高兴的样子,他不由得很想打趣一句,这又不是你家少爷娶妻,可想想张寿这婚事也就是再过一个多月的事,他也就打了个哈哈。
就凭陆绾的手腕,到时候去凑热闹的达官显贵应该会不少,张寿年纪轻轻却坐首席……那场面真是想想就觉得精彩,当然他不能去,因为他一去,张寿必定要把首席让出来!
心里这么想,葛雍就笑问道:“哦?陆祭酒父子现在还在吗?陆三郎那小胖子现在是能耐越发大了,我是走到哪都听到他的名字!”
“在呢在呢!”
杨好热情地把葛雍往里头领,一边带路还一边兴高采烈地说道,“陆三公子一进门就嚷嚷了这么个好消息,还说不是抢在老师前头成婚,而是十一月总共就那两个黄道吉日,他人胖怕冷,再说又怕人挑刺说什么还没成年,对了对了,他还请少爷给他做正宾!”
杨好这说话没条理,葛雍这听话却有条理——一听到正宾两个字,他竟是比之前听到首席两个字时,反应还要更大。
无他,婚礼的六礼当中,虽说也有代替男方主人家去女方送各种定礼以及商议婚期的宾者存在,但更多的是担当使节,主婚的一般必定是父亲乃至于宗族长辈,而会需要正宾这样一个压得住阵脚人物的,只有两种场合,冠礼和笄礼。
陆三郎这是要请张寿这个老师出席冠礼,担当正宾?
他之前还想把张寿的冠礼办得热闹一点,然后亲自为其加冠取字,结果被朱莹一言点破,只能无奈放弃,结果倒是便宜了陆小胖子!陆小胖子是家中幼子,恩荫轮不到,再加上又不是进士,之前虽说被皇帝嘉许为浪子回头变天才,恩赏也不少,可得到正式品级还是这一次。
如今大操大办,兴许还不仅仅是陆小胖子的意思,还有陆绾的意思!
葛雍心里这么想,脚下步子却加快了几分。他极其好奇的是,张寿究竟给陆三郎起什么样的表字。要知道,他之前为张寿起表字的时候,那可真的是纠结到了极点,总想着尽善尽美,为自己收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画上完美的句号。
现在,纠结的人该换成张寿了吧?
论理来说,张寿这个做学生的去葛府次数多,而葛雍这个做老师的却不怎么会来张园,但事实上,葛老太师到这里来闲逛的次数还真的很不少,有些时候甚至是张寿在国子监授课的时候,他也会跑来,甚至还会带上齐景山和褚瑛,一来就直奔张寿书房。
来得多了,张寿书房在哪,那些手稿习惯性地都会放在哪,葛雍比张寿本人还要熟悉。当然,他也很清楚,之所以某些东西从来都不变换位置,大概也是张寿为了方便他这个老师。至于那书房中别的放东西的地方,老人家也从来都没去碰过,齐景山和褚瑛就更不会了。
若不是张寿书房中的某些手稿,实在是给人打开了一扇窗户,葛雍怀疑自己那两个老朋友兴许都不好意思跟来!他这个老师可以大剌剌闯人书房,那两位怎么好意思?
此时此刻,脚步匆匆的葛雍就已经到了张寿的书房之外。至于带路的杨好,早就在半路上被他轰走了继续去看门。看到在院子里打拳的阿六见着他时完全当成没看见,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给张寿通风报信,老人家不禁在心里对少年竖起大拇指。
很显然,张寿这会儿和陆家父子谈话的内容并不避讳他这样的自己人!
他悄然在门前这么一站,就听到里头陆三郎那声音:“真的,老师,你出任东宫讲读的事,一大堆人上书反对,力主经筵之时再决定讲读官。渭南伯张康告诉我,通政司那边堆积如山的奏疏也就算了,最气人的是还有人打算在国子监当中串联……”
嗯?葛雍顿时扬了扬眉,这是真的打算撕破脸杠上了?国子监周祭酒和罗司业不会这么愚蠢,那些监生也不至于这么短视,是有人在其中策动?难道是那些不甘心的学官?
须臾,他就听到了陆绾的声音:“张博士,三皇子册立东宫在即,皇上第一个点的讲读就是你,第一批点的侍读就是包括三郎在内的九章堂学生,在外人看来,这实在是皇上偏心太过。如若国子监周祭酒罗司业能站出来力挺你也就罢了,如若不能……”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是吗?”
听到这里,明白了陆绾的弦外之音,葛雍顿时再也没有听壁角的兴致了。他上前一把推开书房大门,见内中三人纷纷朝自己看了过来,他就没好气地说:“三皇子已经亲自上书,坚称自己要九章当他的老师,那些家伙除非是打算换太子,否则也就是瞎嚷嚷一阵子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