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华掌柜明显有备而来啊,否则怎么会一来就报菜名?这是诚心勾引他的馋虫还是怎么着?他这吃货的名声难道已经名闻遐迩了吗?
而华掌柜则是笑得脸上肥肉都在颤抖,心中万分庆幸刚刚在这里吃饭离开的两位茶客并非扬州人,而是苏州人,回到会馆时开玩笑似的对他提起这一幕。他问过形貌之后,心下存疑,忖度反正就在正对门,于是过来看一看,这一看就发现了自己正要找的人!
瞧见桌子上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就干脆上前去伸手去扶张寿,嘴里更殷勤至极地说:“这会儿还早,您到苏州会馆去消消食,一会儿我吩咐大厨拿出十八般手艺来,晚饭准保让您好好尝尝咱们苏帮菜的精髓……”
张寿本来出城到这会馆区域,就是想顺道来一趟苏州会馆,谁知道他这一走神,阴差阳错就被阿六带来了扬州会馆,吃了一顿味道还挺正宗的扬州茶点。
此时见华掌柜三句话离不开本行,他也就顺势答应道:“好好,我去就是了,只不过晚饭且不要再提了。我难得三日假,总不可能成天在外头下馆子却不归家。”
华掌柜当初花了大力气才从县衙那边打探到张寿没有其他任何不良嗜好,唯有酷爱美食,甚至还亲自指点厨子,因而自从到了京城执掌苏州会馆,他就特意寻觅了几个苏帮名厨备着。此时他虽说有些遗憾,但还是笑容可掬地连声答应,当下就用最快的速度拖着张寿往外走。
然而,还没等他率先跨过门槛出去,就只听身后传来了一声怒吼:“好你个华胖子,抢客人居然抢到我这儿来了,像话吗!”
随着这声音匆匆赶出来的,是一个干瘦的中年人——如果说华掌柜是水桶,那他就是干柴,两人往那一站,绝对是一道美好的风景。可他人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走,脚下却飞快,一阵风似的冲到张寿身后,不由分说地就想去拉住人,结果手一伸出去……
他抓住的却是阿六的手腕!
被阿六那冷冽的眼神一瞪,干瘦的于会首想起这就是刚刚掌柜来说笑时说的,那位胃口奇大的少年仆人,连忙就松开手,随即退后一步,笑容满面地拱了拱手道:“在下于诚,承蒙同乡信任执掌扬州会馆,没想到张博士您轻车简从莅临鄙馆,实在是令此地蓬荜生辉!”
见华胖子近乎恼怒地狠狠瞪他,于会首却是寸步不让地昂起头,嘿然笑道:“张博士既然是先来我这扬州会馆,足可见更喜欢扬州茶点。华胖子你这截客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华掌柜差点没被于会首这口气给气死。我和人家相谈甚欢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看看你这做的什么事,竟然还伸手想把人拖回来,却撞到了那位少年护卫的铁腕上,果然就吃瘪了吧?
他沉着脸哼了一声,随即却理都不理华胖子,挤出笑容对张寿说:“好教张博士得知,华家的家主四老爷,今天中午刚刚到京城,这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他对您仰慕多时了,既然能巧到在这儿碰上,能否请您拨冗见他一见?苏州会馆就在对面,两三步就到!”
于会首那再次伸出去的爪子顿时僵在了半空中。午前时分,他确实看到对面苏州会馆车马碌碌,仿佛是有什么客人到了,但无论扬州还是苏州全都是商贾云集之地,他从伙计那儿听说,也没放在心上,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作为苏州首富华家的家主华四爷亲自莅临!
和这一位的分量一比,得到扬州诸商推荐,在京城主持扬州会馆的他,那分量就明显不足了——要说他之所以和这华胖子来抢客人,并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求张寿,不过是别苗头的心思,毕竟,人是华氏嫡系,他不想这死胖子初来乍到就把他压下一头!
可眼下听这华胖子的口气,华四爷竟然好似是特地赶到京城,而且是为了见张寿的?这又是个什么缘故?
而张寿同样没想到华家那位当家的四老爷会这么快就匆匆上京。算算时间,原本在淮安的这位当家坐船上京,绝对不可能这么快赶到,那么多半是坐车赶路,而在这暑气还未散尽的天赶路,身体不好的人那还真吃不消。
当然,也不排除人在当初得到消息之后就立刻坐船动身。
于是,他当即笑道:“我一个清寒书生,却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华四老爷见的,既然赶巧不如碰巧,你就带路吧。”
说到这里,他回头瞥了一眼面色明显不那么好看的于会首,因笑道:“今天我是被阿六带来此地,倒是饱尝了扬州茶点的风味,就谢过于会首的招待了。”
于会首登时想起刚刚那掌柜来说起这番奇事的时候,自己还戏谑地调侃了两句,此时登时窘得背后出汗。要不是他对华胖子的声音实在是熟悉,一听到动静就慌忙赶出来,说不定人被拖走才有反应。
然而,此时此刻要是就这么奉还九百多文饭钱,他又觉得张寿的反应兴许会难以预料,至少绝对不可能高兴,因此在心里反复斟酌之后,他就特意眉开眼笑地说:“张博士您二人喜欢我这儿的手艺就好,日后还请常常光顾……”
说到这,他就瞪了华掌柜一眼道:“华胖子,我看在张博士的面上,就不计较你截胡我的客人了!哼,别说笑话了,你那苏帮菜怎比得上我淮扬菜名闻四海?”
华掌柜无心和于会首斗口,当下看也不看这碍事的家伙,二话不说把张寿给领出了店堂,随即就指着对面那招牌,略有些幽怨地说:“两家就在对面,张博士您还真是过其门而不入。”
这能怪我吗?张寿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阿六,心想分明是这个犯了馋虫的小子捣鬼!然而,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因为他亲自去找别人,哪有别人特意闻讯迎上门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