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恐怕尚书此言差矣,京师可不在这建康府,建康也只是当年南渡仓皇设立的陪都、行在而已,真正的京师,远在洛阳,那才是天下之中、陛下所应居。”
谢安脸色微变,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果不其然,阮宁直截了当的说道:
“如今天下已定、胡尘已清,忠志之士捍卫边疆,有识之士扫榻洛阳,北方百姓沉沦胡尘数十年,正翘首以待陛下北还。
还定中原、收拾旧都,此天经地义也,亦然能告慰自永嘉之乱后战死沙场、为胡人所害的无数百姓、千万将士,以及典午氏列祖列宗。
秦王派遣余前来,便是请陛下以及朝堂诸公,准备还都事宜!”
朝堂上,一时间鸦雀无声,几乎可以听见针落之音。
大家都曾经暗中讨论过杜英入朝会如何排斥异己、打压世家,并且暗戳戳的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是应该和杜英对抗到底,还是一边对抗、一边暗中接触,又或者干脆直接当杜英的狗?
反正桌子就这么一张桌子,在桌子上、桌子下能够玩出来的花样也就只有那么多。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杜英人还没到,就已经打算直接把这桌子给掀翻了。
这······
朝堂上的群臣,家底、根基都在江左,谁会愿意轻易动身前往北方,那不是羊入虎口么?更不要说皇室了,回到洛阳,还不是杜英想杀就杀、想换就换?
且看看北方的百姓,这些年对于司马氏哪还抱有半点儿希望?
这天崩地裂,是因为司马氏;这胡尘弥漫,是因为司马氏;甚至曾经一度北伐成功,却前功尽弃,也是因为司马氏;还有武悼天王驱除羯人、为汉家百姓报仇,最后却没于慕容氏手中,其曾经在危急存亡之际屡屡求救于司马氏,可见死不救的,还是司马氏。
因此,北地汉家百姓,甚至包括世家,早就已经对司马氏大失所望了,如今随着关中新政的推行,更是已经变成了杜仲渊的形状。
司马氏回到北方,也拉拢不到残部和死忠。
虽然······上述的这些罪过里,有的是司马氏应该负责的,有的还有些冤枉,毕竟司马氏在中朝时候就已经受到世家的影响,做出的决定也不见得就是司马氏家族本来就打算这么做,可在其位、得其名、享其乐,自然也要承其重、背其锅。
而且提到还都,众人几乎下意识的都想到了当时曹操挟持汉献帝在许昌之旧事,到时候皇族和世家就真的是任人宰割了。
司马昱当即开口就想要拒绝,但是谢安随即使了一个眼色给他,同时稍稍向下压手。
司马昱微微错愕,旋即冷静下来,意识到一点:
当时汉献帝的“都于许昌”和现在的“还都洛阳”,眼见得操纵者的目的都一样,但是对于被操纵者来说,意义可不一样。
许昌并不是汉朝的都城,曹操是打着长安、洛阳各自残破的旗号,请献帝移居许昌,因此天下虽然明面上听令,背地里都要说一声“挟持天子”。
但洛阳可不同,正儿八经中朝旧都。还都洛阳也是南渡之后历代皇帝时常挂在嘴边的,现在机会终于来了,而且北方也彻底安定下来,若是皇室直接干脆利落的拒绝,那江左舆论如何看,后人如何看?
司马氏历代所做出的许诺,岂不是成了空头口号,要为人所耻笑?这样的话,还有几个人愿意相信司马氏?本来就孱弱的口碑,彻底崩坏了。
司马氏弑君,本来就是最大的弱点,导致只敢谈孝不敢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