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为了余个人之安危,而使民不能信我,卒不能顺我,政出议事堂而不得推行,令出中军帐而不为所听,那余就算是在这里稳如泰山,又有什么用?
早晚有一天,百姓的怒火、士卒的刀剑,会把余辛辛苦苦构建起来的一切都吞灭,更何况,真的到了那一步,说不定余所构建的,只是幻梦之中、耳朵所听的,至于是不是真的被手下那些人给落实了下去,犹然不得而知。”
说罢,杜英长叹一声。
他又何尝不惜命?
可是有些东西,就算是亲眼所见尚且还有可能有假,更不要说道听途说了。
欺上瞒下、上下其手的行径,古往今来都有,杜英随时随地有可能出现,并且能够融入到百姓或者士卒之中,这种潜在的威慑力,或许并不能彻底战胜人的贪婪,但是至少也能够让一些蠢蠢欲动的家伙稍稍收敛。
于谈拱了拱手:
“少主忧国忧民,是万民之福。”
“余能少给百姓添麻烦,就可以了。”杜英笑道。
于谈:······
整得这么谦虚,我这个大老粗接不上啊!
杜英也不再打趣他,换了话题:
“六扇门现在的工作有没有彻底沉下去?”
所谓的沉下去,就是让六扇门的人到百姓中去,到真正充满哀怨和疾苦的地方去,去宣传关中新政、去发动那里的百姓,让百姓们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苦难,并不是天生如此、并不是今生受难以换来下辈子的荣华富贵,而是因为蹲在头顶上的世家贪婪的剥削和压迫。
世家只是把他们当做压榨的工具而已。
而那些所谓的来世今生,也不过是世家寻觅出来能够让他们低头听命的宣传工具。
只有这样,才能让所有拥护和想要加入关中的人,明白自己在为什么而抗争和战斗。
“目前进展还算顺利,好在之前六扇门也没有只是任用自己人,也结交、收买了一大批当地人,现在凭借着这些当地人,有些话也可以很方便的向下传。”于谈缓缓说道,“世家们对于关中人肯定是多加提防的,但是对于这些熟门熟路、沾亲带故的当地人,多半也是无计可施,否则甚至就连他们本家的人,也不知道要牵扯出来多少。”
“世家平素就喜欢模糊人丁、谎报税目,现在理不清也是自作自受。”杜英颔首表示理解。
为了能够逃避朝廷的税收,世家的手段主要有二,一个是围湖造田、开垦山林,因为这些山湖之地是不需要征税的,而这样的手段也被佛家和道家所使用,另外一个则是瞒报和谎报人口。
江左世家,多半都收留了大量的南下流民作为自己的佃户,而只要能够瞒报,这些佃户所创造的生产价值,就都是世家的了,同样也因为这些人的身份混乱不明,所以胡乱行走到其余州郡,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说不定就会有被官府追查、乱棍打死之嫌——至少世家对于那些诚惶诚恐的佃户们是这样说的。
通过这种恐吓再加上小恩小惠的方式,世家就能够让没有身份的流民安心为自己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