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更是满意,示意新安公主接着说。
她想了想,补充道:
“这其中固然有很多人刚刚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拿捏不好尺度、不敢贪心抬价有关,想来还是因为很多人对于能够长久的维持此处市集并没有多少信心的缘故吧?
所以他们不介意薄利多销,这样可以在短时间快速的赚一笔钱。”
杜英笑道:
“一地市集的信心,本来就是玄而又玄的,很容易受到外来的扰动。
尤其是像汉中这样,其安稳,其实和关中、巴蜀的安稳息息相关,只要这中间道路不通,则自然不可能有汉中的繁华。
如今关中和巴蜀之间若即若离,这些百姓多多少少也能够感受到,所以他们的惶恐不安也在情理之中。”
“但夫君从不会因为某一地之发展落后就完全抛弃某地,反而还会通过从其余地方拨款调度来振兴本地的民生经济,所以即使是关中和蜀中的贸易一时断绝,这些百姓也不应该……”新安公主略有些不满的说道。
这种随时都打算脱身而出的态度显然让她有些气愤,他们能够有这样的机会,是因为关中新政,是因为杜英的支持,正如杜英之前所说,新政的确做到了关怀弱者、扶持地方发展,并没有因为汉中算是刚刚接受新政,就把汉中当做新的吸血之处。
梁州世家是真的被消灭了,而不是被取代了。
杜英倒是并没有意外,淡淡说道:“新政方才开始,百姓会有疑虑,在情理之中。
易位而处,我们也不可能会完全无私的相信一个对自己好的人。百姓们一样会怀疑,新政所带来的好处会不会只是暂时的,只是为了麻痹他们,也会担心,今天的一切,会不会明天早上起来,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殿下所见到的,是日日新,苟日新。可是百姓眼中,或许并不是这样。
我们不能把自己的情感代入到百姓心里去,因为在这乱世之中,作为上位者,你我若想钟鸣鼎食,那么是可以的,想要在这凡尘之中走走停停,也是可以的,我们可以做出选择。
可是他们不一样,生命只有一次,他们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么多的钱财,去获得他人的保护,所以他们不敢也不能冒险。”
说着,杜英指了指路边,冬日惨淡的夕阳下,一个收摊的商贩,照顾昏昏欲睡的两个孩子跟上自己,弯着腰,笑着和他们说着什么,大略是在说今天的收获不小,晚上阿爹奖励好吃的。
两个孩子欢呼雀跃,而商贩流露出温和的笑。
新安公主静静看着这一幕,耳边又响起杜英的声音:
“甚至不止于此,他们还有家人要照顾,所以也就注定了他们会选择怀疑,选择观望。
余又如何能怪责他们呢?这是乱世造成的,哪一个人又不是受害者呢?
所以迁就和忍让他们的选择,是余应该做的。给他们一个持续的,乃至更好的未来,也是余应该做的。”
他的声音一样温润平和。
就像是那商贩脸上的笑,也像是天上的太阳。
并不炽烈,但抚慰人心。
新安公主轻轻叹道:“夫君有悲悯之心。”
杜英则笑道:
“来都来了,总要做些什么。”
新安公主以为杜英是说来到了汉中,明悟似的点了点头。既然已经打算要推行新政,那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哪怕不为人所理解,孤零零一个人在坚持,那也要往前走,坚信自己是对的。
更何况,在身边,还有很多人。
吾道不孤。
“好吧,本来我们司马氏就欠了这个天下太多。”新安公主也自言自语。
杜英笑了笑,正如新安公主无法理解他的话里有话一样,他也无法体会一个司马氏子弟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