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后的冀州大地还没有享受多久的阳光,就迎来了新一场雨,一场看上去并不算密,但是绝对冰寒的雨。
仿佛冬天就缀在这雨丝的后面,悄然而至。
“下一场恐怕就是雪了。”收回来手,校尉李广宗喃喃说道。
李广宗,其父辈曾经是李农的部下,而广宗,曾经是李农部的据点。
李农,就是几十年前由司马腾创立、在整个北方坚持抗胡斗争、掀起满天风云的乞活军上上代领袖,是冉魏建立的功臣。
可惜冉魏建立之后,因为邺城周边田野荒芜、百姓流离,再加上杀胡令的颁布导致原本尖锐的民族矛盾彻底爆发,汉人和羯人刀剑相向,为鲜卑人的南下创造了极度有利的条件。
李农本人,也死于冉闵之手,冉闵顺势成为新一代乞活军的领袖,奈何后来邺城为鲜卑所破,大部分乞活军首领,也是冉魏的朝臣,都被打包押送去了辽东龙城,成为了冉闵的陪葬者。
大河以北,再无乞活军的踪迹。
倒是李农麾下不少部众,趁乱渡过大河,散居于河洛、关中等地。
在历史上,乞活军残部之中不少猛士为苻坚所用。其中就包括之前桓温北伐关中的时候曾经遇到的商洛太守郭敬。
只不过郭敬麾下的乞活军,已经忘了其为何而战,丧失了心中的坚持和信仰,彻底沦为一支只为了苟且偷生的流民军,所以没有什么战力。
当时的晋军前锋谢奕,曾经把他们打得嗷嗷直叫,这也让谢奕的信心空前膨胀,最终在和氐秦的缠斗中引军突围、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走到了杜英的地盘上。
这也是杜英真正抓住机遇腾飞的开始。
当然,乞活军之中,也有很多一路向南迁徙到了两淮、京口,总算是用两代人、数十年的厮杀,走完了这条世家们在乱世乍起之时就轻松走完的路,最终他们为北上招募士卒的谢玄和刘牢之所用,编练成了另一支彪炳史册的军队——北府兵。
说不定在淝水辽阔的战场上,也有不同归宿的乞活军后人,站在不同方向上厮杀和呐喊。
而一直到此世之五十年后,仍然还有乞活军的后裔游荡在河洛,坚持拥戴着司马氏的旗帜,最终没于南北的拉锯战事之中。
大概这是乞活军对于百年前带领他们走出并州求活路的司马腾最后的呼唤,也是百年斗争和血泪的绝唱。
只不过现在大河以南的这些乞活军,无论是迁徙到两淮的还是关中的,又或者坚守在河洛的,自然都被杜英全盘接收,其中不少都成为了关中王师的中坚力量。
这些乞活军士卒们,从小就接受家中父辈的训练,而连年的转战又是对他们最好的磨炼,所以他们几乎人人都是天生的中下层军官模子,杜英只需要用开设军中学堂的方式简单传授一些发号施令和指挥布阵的知识,当然着重还是解决一下文盲问题,然后再把这些人派下去,以老带新。
很快就能够为杜英训练出来一支令行禁止、军纪严明的强悍军队。
河洛王师能够在鸿沟之战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半是因为杜英推行军制的革新,归整后的军队消失了很多山头,更加团结,也半是因为这些源自于乞活军的将士们逐步成长起来,从原来的纯粹野路子变成了合格的中低层将官。
李广宗就是这些将校之中的一员。
他是在新安参军的,后来被派往河东,又随着王猛进攻邯郸,历经了从邯郸到临水的且战且退,其麾下的一千将士,也折损了不少。
现在,站在滏水岸边,他们不打算退了。
哪怕身后有一座浮桥,但是李广宗并不打算踏上浮桥。
乞活军代代传承下来的死战传统,让他不能再退;军中上官们身先士卒的身影,让他不能再退;而王猛就竖立在不远处的将旗,更是让他愿意为之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