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夫君最终想要避免自己坐不住天下,或者说避免有贪欲而不愿放权给新一代的年轻人,也是因为认为自己无法做到治国平天下了,所以回到修身齐家而已,从君重新回到君子,自身清明无过错,不为天下惹是非,可对?”
杜英犹豫了一会儿,微微点头:
“正是如此。”
旋即他忍不住笑道:
“从君子到君,再从君到君子,若是一生这样走,想来也是无差的。”
“世事无常,哪里有那么多想当然?”谢道韫却是毫不留情的给杜英泼了一盆冷水,“夫君若是想要这么做,那就放手去做,妾身会毫无保留的支持夫君,但是若真的还需要夫君坐在‘君’这个位置上,妾身也不期望见到夫君知难而退。”
“这是自然。”杜英答应,但旋即又摇了摇头,“不,当局者迷,有时候余说不定还会做出完全相反的决定,所以这更需要阿元在旁边及时给予纠正。”
万一天下正需要集权,需要有一个人指明方向的时候,杜英直接当了甩手掌柜,那么这天下说不定会重新陷入混乱。
各种思潮的对撞和对于前路的不同探索,这无所谓,是应该的,但是若是这些思潮卷动起来势力对势力的纷争、兵戎相见,那么就违背了杜英引动这思潮、推动天下思想进步的初衷。
他需要的是复兴,是启蒙,不是混乱,不是所有的想法不经过任何的验证就大规模地铺开。
所以杜英也不知道,届时自己是否能够弄清,什么时候需要自己,什么时候又应该放手。
谢道韫柔声说道:
“妾身既然和夫君同心,那么恐怕也是身在局中了。”
杜英苦笑:
“那岂不是没有答案?”
谢道韫毫不犹豫的回答:
“不,即使是身在局中,又为何不能寻觅到破局之法?难道每一次都需要局外人的提点么?”
杜英愣了愣,是啊,凭借我们的力量,凭借我们的经验,又为什么拿捏不住这其中的尺度呢?
他自失的一笑:
“是余患得患失,让夫人见笑了。”
谢道韫却握紧了他的手,郑重说道:
“夫君越是这般多思多想,越是这般患得患失,越是说明在夫君的心中,真的装着天下。
天下忧乐,天下寒暑,夫君皆担心之、思虑之,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妾身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耻笑的,恰恰相反,妾身认为,这正是夫君与众不同之处,是夫君真正能够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的原因。”
杜英喃喃说道: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没想到余也有了这般感受。”
谢道韫没有太听清后半句,但是前一句话还是听得分明,她赞许道:
“夫君所言,正合妾身之意。
此为君子之道,亦是为君之道,不知道是夫君所言,还是古来哪位君子所言?”
“非我所言,但确是君子所言。”杜英回答。
言罢,他意犹未尽:
“那确实······是一位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