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心酸,长安宫宇也都在历次战火中摧残过不知道多少次,所以面积更大一些的长乐宫中,残存下来尚且能用的殿宇比较多。
而现在苻健主动移驾未央宫,意图自然再明显不过。
他害怕自家两个儿子刀兵相向,并且把自己当作最终的猎物。
梁平老微笑着说道:“浑水摸鱼,正在此时。请世子下令!”
苻坚点了点头,朗声说道:“诸位!”
黑暗之中,一道道身影变化。
即使是已经注意到这些人存在的梁平老,此时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一名名单膝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缓缓站起来,他们一身黑衣,仿佛刚刚都已经和院落中的黑暗融为一体。
脸上也裹着黑巾,只露出来一双眼睛,流露着骇人的凶光。
死士,苻坚培养了多年的死士!
这些死士,苻雄是知道的,甚至这其中也有苻雄的帮忙遮掩。
身在他这个位置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怨恨。
他所凭借的唯一依仗,不过只是苻雄的信任罢了。
可是只要是信任,就终究是有可能消失的,尤其是在帝王家。
所以苻雄也必须要留下一些手段,在关键时候至少有绝地反击的机会,至少有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送出绝境的机会。
因此苻法和苻坚等人筹谋培养死士,苻雄并不反对。
他手握重权,皇兄就算是知道了自己在留后路,只要仍然信任自己,就不会在意这些。
苻雄想要做些什么,大军压境就是,还用得着死士登场?
只不过或许苻健和苻雄都没有想到,苻坚所培养的死士,等待的,就是现在。
“请世子下令!”带队的两名死士头领齐齐拱手。
“我东海王府为朝廷执掌军政大权,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今日淮南王和晋王不尊号令,犹然意欲于此时相互倾轧、争夺权柄。
此为我大秦危急存亡之秋也,此为我大秦生死一线也!因此东海王府上下,勠力同心,以清君侧,为臣子本分!
肃清内政、整顿兵马,使皇权仍为我大秦所有,此将门世家有无兵权,皆应所为也!”
说着,苻坚向着东方拱了拱手:
“而今家父驻扎城东,抵抗南蛮,家弟守卫北关、阻隔乱军,我等自当尽绵薄之力,不畏生死,于乱军中护驾陛下驾前。”
梁平老以及不少聚集在门口的王府幕僚们,脸上都流露出怪异的神情。
他们也曾经思考过应该如何动员将士。
死士是不需要动员的,他们只会遵从命令,视死如归。
但是东海王府既然下场,就必须要给府中幕僚、朝野文武,乃至于陛下本身一个还说得过去的理由。
尤其是在真的成为今夜的胜利者之后,除了手中的刀兵之外,还得有别的能够服众的言论,也算是一个交代,一个不至于让朝野上下反对如潮、和朝廷离心离德的交代。
现在苻坚就真的找到了让梁平老他们头疼不已的理由。
清君侧、除暴虐,身为朝廷大权的执掌者,东海王府义不容辞。
能够把谋反叛逆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也就是饱读诗书的世子殿下了。
梁平老心中如是感慨,这个时候,自然是抓紧表态的时候,他当即一拱手:
“为王前驱!”
死士们的声音低沉而整齐,令人觉得有闷雷在院子之中炸响:
“为王前驱!”
话音犹然还在回荡,但是人已经鱼贯而出。
苻坚注视着这些离去的背影,抬头看向天空,淡淡说道:“这幽幽长夜啊······”
后半句话他并没有说,但是听者皆知。
今天这幽幽夜色中,不知道要有多少流血死伤。
一场之前或许谁都没有料到的变乱,即将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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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无穷时,无酒人微醺。
谢道韫霍然睁开眼睛,差点儿直接坐起来。
刚刚的噩梦,犹然还在心底回荡。
无尽的血火,厮杀的人群,那张开的手乏力的向着天空,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最终却一无所获。
黑暗中的城池,被火光照亮,被鲜血染红。
谢道韫没有去过长安,但是她无比确信,梦中所见,就是长安。
长安血火,又是何时?
难道是?
她惊慌的想要下床,却突然间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对劲。
温暖而坚实的手,环在腰上。
背后传来的呼吸,很是平稳,而又真实存在。
入梦之前的旖旎种种,泛上心头。
而现在的谢道韫,只是觉得心安。
他还在,一直都在。
就像让他这么一直抱着自己,直到永远······
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了。
谢道韫的动作虽然轻,但是毕竟两个人贴在一起,杜英自然一下子醒过来。
战场上待的次数越来越多,杜英的睡眠也变得很浅。
这样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才能及时抓起兵刃迎战。
同样也是恍惚了一下,杜英方才意识到自己仍然还在温柔乡中。
差一点儿唐突了佳人。
探出手将谢道韫抱住,杜英低声问道:“怎么了?”
“噩梦。”谢道韫下意识的往杜英怀中缩了缩。
杜英尴尬的笑了笑。
“梦到了什么?”杜英低声问道。
谢道韫打量着杜英的眉眼,仿佛想要将这剑眉朗目,尽数倒映在心底,如影随形。
杜英就这么让她看着,并不催促。
反倒是谢道韫有些不好意思了,先柔声说道:“是长安和血火。”
杜英轻笑一声:
“这倒是一个应景的好梦啊。”
“杜郎此话怎讲?”
“现在的长安,这漫漫长夜里,恐怕就是这样的血火。”杜英的语气一肃,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