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正如这辽西走廊一隅之地,在建奴排山倒海的攻势下,艰难支撑。
“如今这多事之秋,不是谦让推辞的时候。有志之士,当迎难而上,勇于任事。论起辽事,吾不敢说朝中还有人能出吾之右。我来干,总比别人来干要好些吧。当年诸葛孔明六出祁山。他不知道北伐中原,兴复汉室只是一个渺茫的盼头儿吗。为何他还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袁崇焕继续说道:“我们不做出攻势的态度,建奴就会加紧对我们的进攻,你不打他,他就打你。我们没有选择。说实话把辽东交给谁我都不放心。我真担心当年广宁惨败,建奴直抵山海关的旧事重演。”
张溥拍着栏杆说道:“元素你这是以攻代守之策,能战方能言和啊。我这次来北方,辽东是最后一站。我这一路也走了,也看了。有惊喜,也有无奈。总的来说,还是失望居多。”
“至少我看明白了一点,这复辽就是痴人说梦。能守得住辽西这窄窄的一路就算是天随人愿了。那里有收复辽东的实力。其实朝中诸公,人人心里都明白。只是不说出来,触怒陛下罢了。整个帝都,真正一门心思,想着复辽的,只有陛下一人在梦中耳。”
“当年赵宋割中原给金国,以淮水中流为界。尚且保存了半壁江山。今日若能以大凌河为界,休战议和,情况已经不知道要比当年好多少了。至少十八省完整,金瓯无缺。”
袁崇焕惊异的转过头看他。
心里暗衬,不知道这话是张溥自己的看法,还是他代表江南士林,向自己表达的态度。
这个话在如今的大明是不能公开说的。
大明有一个特点,就是自从太祖皇帝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之后。
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议和、天子守国门。
绝不和任何敌人妥协。
“辽东自古以来,就是我中华故土。当年商朝的先民,就是生活在这里。而后迁居中原,商汤在鸣条之战打败无道的夏桀。从而取代夏朝的。到今天都有三千多年了。哪怕再有一线可能,我都不愿放弃辽东。”袁崇焕这一刻眼眶湿润了。
他看着远方,在大海的另一边就是辽东半岛。那里如今已经是建奴的地盘,汉人已经没有几个了。
张溥能理解他的心情,劝说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现在不是您当年守宁远的时候了。那时候,至少万恶的魏阉,七年内给先帝弄了两千万两银子。如今,三年大旱,淮河以北,大量田地绝产。饥民遍地,路有饿殍。听说关中情况更是危急。如今,大明需要的不是复辽,也不是继续加派辽饷。而是喘息之机。所以,能议和还是议和的好。”
张溥抚着袁崇焕的后背说道:“元素啊,咱们个人的生死荣辱,升迁降黜。在这天下的黎民百姓面前,真的不算什么。攘外必先安内,没有钱粮拿什么收复辽东啊。自古以来,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算是看透了,在这天下苍生面前,个人的功业不要也罢。”
“要是你担心,五年复辽不成,被陛下算后账。我去联系内阁,想办法把你调离。毕竟关宁军已经我在我们手中,也算是对东林有交代了。你现在走还走得了,不要等到事情不可收拾,就难办了。”
袁崇焕苦笑,陛下都着魔了,日夜想着复辽,他怎么可能放我走。
无奈的说道:“乾度,你还是不了解我啊。”
今天是张溥北行的最后一站,一会海况稳定后,他就要从这里上船,回苏州去了。
袁崇焕对着逐渐强烈起来的海风,瘦小的身体,却显出了无比的坚毅。
衣服被风吹的猎猎飞舞,倒背着双手。
一脸的深沉的吟诵道:
“五载离家别路悠,送君寒浸宝刀头。
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危问去留?
策杖只因图雪耻,横戈原不为封侯。
故园亲侣如相问,愧我边尘尚未收。”
张溥用手击打着栏杆,赞道:“元素大才,好诗,好诗。是我的格局小了,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