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重真依然没有放松,于草庐之中盘膝而坐,“汝钦”宝剑搁在腿上。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就当殿内殿外的侍卫们,都处于昏昏欲睡之时,重真却反而将持续了两世的敏锐警惕之心,提升到了极致。
终于,公鸡唱晓,天边显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九月将以一个全新的姿态,迎来阳光灿烂的第一天。
万籁俱寂,重真听到了殿中的天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在张皇后温柔的安抚之下嘟哝了一声,复又沉沉睡去的鼾声,这才逐渐地放松了警惕。
八月过去了,九月的阳光照耀到了人间。
大明时空下的人们,照例过着寻常的生活。
唯有重真知晓,这丝转变于他而言,于大明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丁巳也好,丁酉也罢,过去了,都过去了。
天启活下来了,没有死在八月,而是活到了天启七年的九月。
这只立志于改善大明的小蝴蝶,再次以实际行动有力证明,历史是可以通过小人物的努力,从而被改写的。
这丝认知,让他对于接下来的大明时局,哪怕是举步维艰,也都信心百倍。
到了九月初九,经柳松、薛方等宫廷御医联合把脉,确定天启的身子已有了较大的起色。
继续疏肝理气、健脾开胃的同时,也可以进行较大强度的督脉针灸了。
所谓督脉针灸,其实就是在人体的背部进行针灸,配以一定力度的推拿,效果更佳。
人天启毕竟也是连续七年进行着高强度伏案工作的专业人才——木工钻研者。
重真一直认为,人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兴趣爱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哪怕这个人他是皇帝。
唯独被魏忠贤趁机把持了朝纲这一点,让重真不敢苟同,但他知晓天启对于这个权阉的微妙感情,也了解后者对于天启心理的把控,已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故而从不挑拨离间,哪怕是张皇后频繁暗示,也始终装作听不懂。
如此一来,张皇后自然于芳心深处对他略有埋怨,倒是天启对之好感大增。
重真对于推拿之道是很有发言权的,也曾用此中医之术,为马世龙和袁可立诊治,效果挺好。
尤其是隐顽之疾得到了极大改善的马世龙,还因此而爱上了推拿之时的酸爽感觉,每次碰上重真,第一件事就是死缠烂打,强烈要求推一发。
重真对此既无奈又无语,便刻意加重了力道,将马世龙折腾得死去活来,可是这皮糙肉厚的家伙,竟只觉得累并快乐着。
天启可不像马世龙那般粗糙,因此万万不可将马世龙的强度移到他身上。
柳松太医于此道上浸润多年,其功力以及对于人体穴位的认知,比重真厚重了不知道多少倍,对于分寸的拿捏,也远胜于他。
因此,重真绝不肯放过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每一次都在旁边默默观摩,认真学习,勤于笔记,却从不多言。
倒是柳松太医,总是一边行针一边讲解,也不知是解释给天启听的,还是为了教导重真这个学习态度很端正的大明接班人——信王殿下。
天启的膳食、药材,重真依然没有假手于人。
魏忠贤再只手遮天,也无法摸索出其规律来,更无法对所有药铺、小摊贩子,都做手脚。
事实上,魏忠贤走的一直都是上层路线,对于这些大明王朝里的小石头从未有过过多的关注。
因此,这些社会基层的百姓们,反倒不怎么卖魏公公的账,倒是对于总是笑咪嘻嘻,却精明得跟个商贩似的信王殿下,格外敬畏。
“信王入宫,结庐而居。信王出宫,挑选药膳食材。昨日去了张家的药材铺子,今日光临了邱老汉的蔬菜小摊,明日或许会去老屠家的肉食铺……”
诸如此类的话题,已逐渐被京师的百姓们所熟知,并且津津乐道。
不论是谁,只要是看到这个一个侍卫都不带,却总是握着一名古朴长剑的国字脸皇族少年,便都会笑脸相迎。
哪怕是曾于前门大街厮混的三教九流,也从不认为他跟那只蝗虫,会有着丝毫的联系,毕竟那只蝗虫便如扑火的飞蛾,已经为救信王在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这是贵为信王妃的周玉凰,周玉凰的贴身丫鬟小伍,信王昔日的侍卫长,信王的老丈人周奎,都认定了的事实。
就连当朝帝后,与之当庭对峙过的权阉、阉派五虎、东林群儒,都认可了他的出现,他的存在和他的结庐而居,平头百姓,挣扎求存,又哪来的资格质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