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真觉得周吉这个昔日耿直的战场小白,真的成长了,并且越来越沉稳了,便欣然说道:“祖将军要在那里重修堡寨,以为锦州挺近辽西平原,乃至一举收复辽东重镇辽阳的前驱,自然无可厚非。
但东出辽西走廊之后,便是一马平川的辽西平原,大凌河畔的地理位置更是极其特殊,河面虽也宽阔,却无法成为阻挡后金的天堑。
大凌河堡也无法像宁远锦州,乃至松杏塔山大兴堡那样修成险关。若单论防御能力,它甚至连左右二屯能比不过。”
“那你的意思是,修建大凌河堡,并不可取?”赵率教试探着问道。
他堂堂总兵却随着一介守备的分析而频频点头,还如此小心地再次征求他的意见,在座之人包括那些赵氏亲兵在内,却都早就习以为常了。
王马张三条老狗更是自顾自地小声猜着拳,喝着酒,唯独六只狗耳朵竖了起来。
周吉、张盘、金士麟、刘挺等人,也都听得极其认真,更对重真接下来的回答,极为期待。
但重真展现在人前的,却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袁崇焕的离去,让他也彻底放飞了自我。
他喝了一大口棕红的同山烧,又往嘴里扔了几颗炒豆子才道:“建奴新败,但后金贝勒济尔哈朗与多铎仍联手坐镇辽阳,密切关注着辽西平原的一草一木。
重修大凌河堡,势必会被他们侦知,然后横加阻拦。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也,我关宁侦察兵于辽西平原之根基,已远远超过建奴斥候的渗透。
因此,大凌河堡不但可以修,还必须修。但我们的最终目标,却并非一块虽然肥沃却无险可守,便连堡寨都动辄便要被围困的地方。”
赵率教微惊,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若祖蛮子冒然前去修建大凌河堡,极有可能会被黄台吉围困?”
“是的。”
“啊!老祖已经去修了!来人,快去转告祖将军,就说重真说的……”
“不急。反正祖将军命中欠围,哪怕是躲进锦州也避免不了这个命运,围着围着也就习惯了,只要我等和我大明友军争气,他就不会投降后金。”
王马张闻言,惊得手中的酒碗都差点儿滑落下来。
周吉刘挺,瞬间瞠目。
赵率教也大惊道:“大蝗虫啊,这话咱可不能乱说啊……”
重真摆摆手道:“我都说了,只要我等和我大明友军争气,就不虞这一情况会发生。况且被围也并非一定是件坏事情……”
赵率教倒吸冷气道:“你是说围点打援吗?兄弟。”
重真点头道:“以围点为诱饵吸引对方注意,我方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关宁军不鸣则已,一鸣就必须惊人,怎可能像个猥男那样在娘们的洞口磨磨蹭蹭?”
王马张似乎极好这口,闻言便发出了“嗤嗤”的猥琐老男人笑音。
其余人等也为他的这一有趣比喻而莞尔。
赵率教简直爱煞了这个长白山下的张狂少年郎,连忙追问道:“如何一鸣惊人?”
重真却转向若有所思的张盘说道:“张大哥,新的南关之战,结果如何?”
张盘将半满的酒碗重新倒满,端起来由衷地敬了重真一碗酒道:“这事儿为兄还未谢过贤弟,你那份详尽地图尤其是特意标注出来的南关古涯道,当真是救了愚兄一命,也救了我登莱水师的第一支海军陆战队啊!
他娘的,第二次南关之战,老子差点儿又被那个狗日的多尔衮包了饺子,若非那条古老涯道,若非袁公及时来援,若非柯镇金等兄弟黄雀在后,为兄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们这群狡猾而又可爱的兄弟啦。”
众人听他说得先深沉再滑稽,无不哈哈大笑。
重真大笑着回敬了张盘一碗酒道:“分内之事尔,张大哥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张大哥解开心结,从此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可喜可贺呀。”
“哈哈哈,那仍旧需要感谢贤弟呀,来来来,咱们再喝一碗。”
重真碗到酒干,心中却强烈怀疑这家伙只是在找借口骗酒喝,于是就问道:“我老师可有新的想法?”
张盘学着他的样子往嘴里扔了几颗豆子,叹道:“袁公就说你必定能够猜到他的意图。没错,袁公确有新的作战意图,并且与数年之前攻略辽南更为大胆。”
“辽东半岛?”
“辽东半岛?”张盘一怔,旋即又一拳砸在酒桌上,将满桌的酒碗都震得往上跳了跳,才道,“不愧为袁公弟子,一语便道尽了千山以南那片土壤的玄机。
三面环海一面与陆地相连,可不就是半岛么?唔…如此说来,吾所垂涎的三韩之地,也可称之为半岛咯?叫啥好呢?三韩半岛?高句丽半岛?高丽半岛?”
重真莞尔道:“如今在那片四战之地上立国的,乃是朝鲜王族,所立之国也叫做朝鲜国,便叫朝鲜半岛吧。别说那个棒子半岛了,先说辽东半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