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夕阳西下的时候,酒也喝了,牛也吹了,留守船上的千余兄弟也得到了犒劳的张盘。
张盘便率领船队满载着六百坛烧刀子,六百坛斯风老酒,寓意六六大顺,另有珍贵地图集一份,无惧即将到来的黑夜以及黑夜中海上的风浪,毅然扬帆出海。
巡视了一天领地防务的祖大寿,终于在船帆快要消失在海天尽头的时候,赶到了海边。
没有理会一众麾下的见礼,祖大寿骑在马上手搭凉棚,举目远眺。
见登莱袍泽的身影都已看不到了,他便故作遗憾地以拳击掌,并看向重真埋怨道:“你喝酒了?怎么不早点派人通知于某?喝酒怎能少了俺老祖?”
重真拍拍额头道:“怪我怪我,害得将军火急火燎赶来,却仍旧没有赶上。标下失职,还请将军责罚。
待再见恩师之时,标下定会向他老人家解释,将军您确是军务繁忙,并非故意没有赶上的。相信袁公和袁帅,都会体谅您老人家的良苦用心的。”
“你非但是只大蝗虫,还是个大滑头,大混球。”
在一众麾下的偷笑之中,祖大寿破口大骂,旋又砸吧了一下酒气冲天的大嘴,不无羡慕地说道:“也不知道你小子是走了什么狗粪运,竟能拜得袁公为师。
要知道,他老人家在这越发混乱的大明朝堂之上,乃是最为清澈的一股清流啊。”
“哦?我家恩师如何清澈?又如何清流了?”重真饶有兴致地问道。
“少跟老子耍滑头,你会不知道?受陛下器重,受权阉忌惮,受阉派畏惧,受东林拉拢,受万民爱戴,如此若还不能算是清流,那如何才能算作清流?
你还算有良心,自己得益的同时,还让小桂子与小宽子一并受益,也让俺祖大寿享受了一番尊荣,哈哈哈……对了,烧刀子和番薯籽都送出去了吧?”
“烧刀子标下多送了三百坛,外加六百坛您最喜欢的纯酿老酒,番薯籽倒是没有。标下未请示便擅自做主,还请将军责罚。”
“三百加三百?哦,六百坛是不?都没事儿,反正都是你酿的,你有处置之权。”
祖大寿并不知晓多送出去的那三百坛,是给张盘代替袁可立去慰问皮岛毛文龙部的,于是大气地挥挥手,又疑惑道:“番薯籽又是为何?”
“因为恩师所在的河南睢州袁氏,比弟子所在的辽东抚顺黄氏,更加地善于耕读传世。”
“啥玩意儿?说人话。”祖大寿强行忍着拍打重真脖颈的冲动。
因为据说这样会把人拍傻咯,他可舍不得麾下好不容易出了个机灵鬼,却因此而变成了傻大黑粗。
“登州参将张盘所带来的新作物籽粒,堆积如山。不仅有番薯,还有土豆跟玉米呢。”
“番薯俺知道,你已经给俺演示过了,仅一个番薯的出芽率就很好,俺也应允你在旱地之上种植了。这土豆跟玉米,又是啥玩意儿?”
“无需多说,时机一到,便见分晓。将军您就等着锦州城里大大小小的粮仓,粮食堆积如山吧。”
“这敢情好,那俺可就等着了哦。”祖大寿的糙脸笑颜如花,俏皮地眨眨眼,一只大手却已重重地落在了重真的肩膀上,以示赞赏与鼓励。
“诺。”重真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龇牙咧嘴,拱手称诺。
天启七年的春风,从大明无暇多顾的南海出发,在广州登陆,然后一路向北,至华夏历三四月之交,终于几经波折,降临辽东。
辽西走廊因为靠近山海关,尤其是近海的缘故,因此春天的迹象更加浓烈一些。
狭长的走廊式土地之上,林立的军事性堡寨之间,绿意葱茏,生机盎然。
尤其是锦州,因为成片成片的番薯藤蔓的出现,更加显得生机勃勃。
待到四月底的时候,发芽的整个土豆也都在好多资深屯田军户的惊恐注视之中,被重真切成了好几个小块,然后播种在了肥沃得发黑的辽东土壤之中。
橙黄的玉米粒,也都发苗成了绿油油的秧苗,正准备栽种在了新开垦出来的一垄又一垄的旱地之中。
为了尽可能也尽快地多收获一些,重真一个籽都没有留下,因为顾同应托袁可立,袁可立又托张盘告诉他——尽管种,不够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