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立刻便将少许的尴尬冲得七零八落,宁远之战时的种种艰难,种种同仇敌忾,种种共克时艰,顿时浮现于孙元化以及八位少年的眼前。
便连蹲坐一旁的二狗,都是满眼迷蒙,显然是想起了将它养大的前主人。
对于铸大炮筑炮台的孙元化来说,没有比天降一名技术精湛的炮手,用大炮将来犯之敌轰得人仰马翻外焦里嫩,来得更加深恶痛绝却又毫无办法。
同时,也更加令他感到欣慰的了。
尽管,黄重真所发明炮架,使得笨重的大炮变得可移动的行为,很有种抢饭碗的嫌疑。
但是他认为,炮台依然具有在特定环境中发挥出巨大作用的功能,并非炮架所能完全取代的。
袁崇焕虽于情急之中,将永清城头的简易炮台尽数拆除了,但是战争结束之后听了孙元化的分析,对此也是极为认定的。
因此,不论松塔杏等地势险要的山城堡垒,还是钉子一般楔在辽西平原西南端的坚城锦州,在拥有正在不断改良的炮架的同时,也都筑有许多坚固的炮台。
孙元化还从黄重真有意无意展现出来的奇思妙想中,得到了许多灵感。
虽然很多时候都只有只言片语,却往往比自己的所知范畴高深那么一丝,每每都让对于某些技术难题百思不得其解的他,豁然开朗。
因此,孙元化与黄重真因炮结缘,交情莫逆,是真正意义上的**。
除此之外,虽然年长但却性格温和、平易近人的孙元化,与得到重真炮术真传的周吉,以及袁祖私兵中的佼佼者,以及吴三桂这员少年骁将,也都颇为熟稔。
甫一见到这么多曾并肩作战过的人,那毫无芥蒂的调侃,也还是那股熟悉。
孙元化这员感性的儒将顿时眼含热泪,却又哈哈大笑道:“是啊是啊,普天之下除了大炮,便也唯有这只大蝗虫蒸馏而出的烧刀子,才能入得了某家的法眼了。啥也别说了,先喝完这一杯。”
说着,抓起酒壶便斟满酒杯,仰头便已一饮而尽,那猛然的姿态,豪迈得一塌糊涂,丝毫不像一介文员。
便是因此,黄重真这群底层丘八才能与他打得火热,并且发自内心地爱戴敬佩,见状便纷纷举杯,与他饮满此杯。
孙元化却还不过瘾,大叫了一声“好酒”,便又道:“来来来,喝完这杯,还有三杯。”
店小二早已很有眼力见地补齐了酒杯,已有了五六分醉意的张盘等人,自是杯到酒干,奉陪到底。
唯独黄重真觉得,这家伙就是贪杯,并且觉得这台词有些熟悉。
心中一动,灵感一来。
他那极富磁性的少年嗓音,便已开口唱道:“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将它慢慢融化,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瑕;是否依然对我丝丝牵挂,依然爱我无法自拔,心中是否有我未曾到过的地方啊。
那里湖面总是澄清,那里空气充满宁静,雪白明月照着大地,藏着你最深处的秘密。或许我不该问,让你平静的心再起涟漪,只是爱你的心超出了界限,我想拥有你所有一切……
一首《辽东的森林》送给大家,献丑了,献丑了。”
简约而又极富音律的节奏,简单而又隐含深意的歌词,透过一副带有磁性的少年嗓表达出来,立刻便让在场之人沉浸其中,如痴如醉,不可自拔。
待熟悉了节奏之后,店里店外所有听闻之人,更是轻拍桌子,或者轻轻鼓掌,为其打起节奏来,便连张盘这个从不知音律为何物的糙汉,都没能例外。
一曲终了,黄重真脸不红气不喘地将这首后世传承百年的经典歌曲,改了两个字,便据为了己有,别说,还真挺贴切的。
这个时代的辽东,确实也拥有着这般歌词中所写的这般美景。
并且将“挪威”改成大明的辽东,更加符合这个时代悬于大明王朝大多数人心中的主旋律,也更加贴近关宁少年们深沉细腻的内心,以及对于故土的感情。
店小二与门口的迎宾小厮,尚自摇头晃脑地沉醉于其中。
心思灵敏的掌柜,却已快步走到柜台旁边,提笔便凭借长年记账所练就的过人记忆,用一手漂亮的行草,直接便将歌词记录在了账本之上。
身为来自江南的资深掌柜,江南的靡靡之音他早已听腻,又深悉十里秦淮的生意已越来越难做了,竞争压力越来越大,这才有主家将生意开拓至京师的壮举。
这首闻所未闻的潇洒新词,若是献于主家,想来定能如一艘新投入秦淮河的画舫一般,泛起层层涟漪。
说不定经过主家的精心宣扬,还能开创出一个新的流派呢。
念及此处,掌柜心中火热,双目灼灼地望向店内的这拨唯一客人,尤其是那个又黑又高又壮,如同刀切斧凿般的国字型脸庞,连笑起来都透着一股子坚毅味道的少年小兵。
孙元化也很快便回神过来,由衷地感慨道:“先是一手精湛的开炮之术,再是出神入化的蒸馏酿酒之术。
当所有人都认为你只是一个破落书香门第的丘八之时,你一首长短句,借着一名孺子之口自北而来,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长城内外,大河上下。
其豪迈之气势,立刻便将大明文坛中的靡靡之音冲击得七零八落,更将吾辈文士羞辱得体无完肤。
若之前某还有所疑虑,认为彼黄重真非是你这只大蝗虫,而今亲耳听闻这首音律新词,便是确信无疑,你抚顺黄氏,不愧累世书香之名。
尔一介自抚顺仓惶出逃的黄口小儿,在来到山海关被孙师袁帅收拢之前,在奴酋犁庭扫穴般的攻略之下,不被杀死也足以被风雪冻死好多次了。
却又是如何学到这一身的本领的呢?真是奇也怪哉。尔一介辽东关宁的大头小兵,又究竟还藏有多少拙呢?真是令人既觉惊奇,又感期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