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继续说道:“世伯有所不知,这小子狡猾就狡猾在此处,嘴上说的也并不见得有多少大义凛然,却从不贪恋军权。
但凡是完成了所谓的训练课程,便会发回各营将军的麾下,并且平日里除了见面打声招呼,便不会再有多哪怕一丝的交流。
用那家伙的话来说,他很忙,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停下来交流感情?伤营更是将此所谓的卫生条例,执行得一丝不苟。
每一项能够接触到伤者伤口的事物,哪怕是医者的手,缝针的线,切割伤口的医刀,包扎的纱布,都要经历在开水中煮,在烈日下晒等过程,那小子称之为消毒。
因伤致死者,也因此而大大减少。有好多人在以往看来,明明已经没治了,但是经过如此精细的治伤手法,月余之后竟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
刚开始,还有将军认为这样太过靡费,认为不值当。可这家伙却说,只要是能够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兵,便都是老兵。
其价值难道不比新拉扯一个新兵来得高?其价值难道比不过三个五个,甚至十个二十个新兵蛋子?
小侄亲眼见到,一些已因受伤而烧得迷迷糊糊的家伙,伤口都已经化脓得不成样子了,但是经过割肉消毒,精心护理,也不见得有多少草木灰砸下去,顶多就是喂点儿黄芪水,便有好多竟硬是挺了过来。
不瞒世伯,小侄曾在关宁之战中受过重创,全赖这家伙妙手医治,替小侄取出后金白甲骑士歹毒的狼牙箭,才得以一点儿后遗症都未曾留下,只月余左右,便已活蹦乱跳,能够四处蹦跶了。”
吴三桂倒豆子一般迅速而小声地说着,一会儿幽默一会儿郑重,一会儿吐槽一会儿赞扬,极难分辨他说这些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马世龙以及边上的姜瓖,在经历最初的惊讶之后,便都听得极为认真,生怕落下每一个字。
吴三桂说完,马世龙便沉声说道:“如此种种,为何你家大帅丝毫都未曾与某家称道?”
吴三桂闻言心中大惊,不禁暗悔自己的有感而发,顾头不顾尾,便赶紧补救道:“袁帅军务繁忙,既要督造锦州与大小凌河防线,又要时时监察后金动向,防备其突然来袭,哪有时间与世伯说这些啊?
这些在我关宁军中并非秘辛,都快要人人皆知了,可见袁帅并未有丝毫隐藏之意,现在由小侄说出来,不也是一样的么?”
马世龙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瞥了眼黄重真忙碌的身影,又道:“这小子真有你说的这么有能力?元素倒也常与某提及称赞,细处却从未提及。”
吴三桂轻叹道:“世伯与姜大哥想必都已看出,小侄私底下与这只蝗虫其实并不是很对付,那是因为小侄不甚服气,但是打心眼里说,小侄对之,不得不服啊。”
“为何突然与某说这些?”
“小侄也不知为何,总归是看到世伯,便啥都瞒不住,只想将小侄所知,都说予世伯听。”这话就说得有些肉麻了。
马世龙心知肚明这小子的心思,无非是自己赋闲之后又迅速起复的经历,让这只无利不起早的小狐狸,认为是搭上了阉党这条线。
否则,怎么可能孙承宗仍然在家养老,而自己却得到了重用呢?
于是乎,这奸猾小子将关宁军蜕变的秘诀,尽数抖出来的目的,便呼之欲出了,无非便是想要从自己这里拿到线引,从而去穿阉党这个针孔。
迅速想通这些,马世龙心内颇为不快,然而城府极深,面上却未展现丝毫,只轻轻点头,心中已是有所计较。
与滔滔不绝却一事无成的将门虎子相比,马世龙还是比较喜欢那个话不多,却一直都在干实事的黑脸小子。
——瞧他那如牛犊般强壮勤快的样子,最难得的是做起事来有条有理,细致认真,与那些大大咧咧笨手笨脚的莽汉比起来,便显得分外难能可贵。
这不,黄重真带着除吴三桂以外的关宁少年们忙活了大半夜,便硬是在一群醉汉的太婆帮忙之下,将鸡窝一般的马兰峪军营,收拾得有点儿人住的样子了。
“说实话,若非今晚要在此将就一晚,老子才不费这个劲儿呢。罢了,权当帮姜瓖这位有血性的老大哥一把,也尽可能为大明多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儿。
怎么马世龙不喝酒老看着自己呢?都老半天儿了,莫不是看上自己了?
呸呸……原来是这老将军是患有类风湿关节炎啊,难怪虽然起复还高升了,还是一脸的倦容呢。只是……小桂子啥时候名副其实,化身成为传话的太监了?”
黄重真比马世龙更加明白吴三桂的为人秉性,因此默默腹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