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呛……嗨嗨……不过吾等戍边,苦寒无趣,需得这般烈酒,才够不虚此行。”瘦猴儿虽然很瘦也很虚,说出来的话却颇具豪情。
“不失为一条好汉。”黄重真赞赏地点点头,便嫌弃地将沾满他那腥臭口水的酒囊塞进他手里,嘱咐道,“省着点喝。”
“我知道,这酒太呛了,太快了喝不下去,还容易醉。”
瘦猴儿往嘴里灌了一小口,陡然瞥见周边袍泽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忙将酒囊紧紧地护在怀里,嘟囔道:“看什么看?这是这位小将军赏给我的!”
说着,显然还觉得不放心,便对着囊口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进去。
所有人都嫌弃地撇过头去,黄重真也干呕了几下,才没好气地说道:“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此酒珍贵,喝完了可就没有了。”
吴三桂见姜瓖幽怨地盯着黄重真,又察觉似乎有越来越多狼一般的目光,往自己腹下……
哦不,是腰间看,便赶紧取下酒囊扔给姜瓖,爽朗地笑道:“将军莫急,某这儿还有呢。开关之恩,便权以此酒作谢了。”
黄重真觉得吴三桂很适合做生意,尤其是待价而沽。
便见姜瓖接过酒囊后,拨开木塞凑到嘴边,咕咕地灌下去好大一口。
老烈的酒了,他陡然喝下这么多,却一点事儿都没有,只是威武的糙脸涨红了不少,显然不但豪爽好饮,还非常擅饮,便连祖大寿这个老酒鬼都要略逊一筹。
腹中一阵火热,热血上涌。
他不像瘦猴儿那样立刻便打出了酒嗝,而是闭着嘴巴感受了许久,待烈酒被雄壮的身子完全驯服了,才吐出一口长长的酒气,怒声赞道:“好酒!”
“将军海量,小弟佩服。”黄重真由衷地拱拱手,又道,“只是狼烟风沙将起,还请将军少饮些酒,保重身子,多做些事,替我大明守好这边疆。”
吴三桂闻言,不禁暗骂黄重真不懂事儿。
姜瓖却并不觉得这年轻轻的守备,是在教育自己怎么带兵戍边,反而认为他真诚可信,便又举起酒囊抿了一口,幽幽叹道:“我汉家边关的狼烟风沙啊,从古至今便从未停止过。
昔年,我大明太祖皇帝起于微末,北驱蒙元,大将军徐达督造长城,始有九边,成祖皇帝五征蒙古,气吞万里如虎,皆以九边为基点。马兰峪虽小,远不如嘉峪山海这些军事要塞,却也举足轻重。
后来,戚帅镇守蓟辽,加固古北、喜峰等中小型关卡之关防,其中便有我马兰峪,以此震慑蒙古诸部,使其不敢贸然扣关。
戚帅何等眼光,可见这些关卡虽然不是很大,其重要性却不言而喻。只可惜,时至今日,朝堂之上,兖兖诸公,不知是没有这份眼光了,还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这番话若是传到京师,一份妄议朝政的罪责是免不了的。
只是马兰峪无人问津已久矣,守军也如一群被刻意以往的人。
闻听此言之后,非但未曾觉得不妥,反而脸现悲戚,甚至义愤填膺,便连吴三桂都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黄重真觉得这守将的眼光与胸怀都还不错,有心结交,却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便抱拳歉然说道:“重真惭愧,尚未请教将军大名。”
“不敢当,某家姜瓖,幸为马兰峪守备。”
“姜瓖?”
黄重真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便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心中一震便想起了他是谁,不正是那个无奈投降了入关的后金。
不久之后,又趁其将精力放在南边的时候,在大同起义,一度令后金焦头烂额,最后让多尔衮花了好大的精力,才最终剿灭的血性汉子么?
他虽然先降李自成再降后金,但最终反水,不失为一条汉子,且前后两次投降,多少都有些为形式所迫。
不像小三儿,引后金入关,是因私情,绞杀南明最后一位皇帝,是因私心,之后反水妄图复明,是因私利。
如此三“私”而后行,无论当世还是后人,都极为不齿。
黄重真“啪”的一个立正,对姜瓖致以最崇高的敬意,礼毕之后又拱手道:“原来是姜将军,久仰久仰,失敬失敬。将军若是不嫌弃,便让小弟称您一声大哥吧。”
姜瓖本就在风雪之中站得如同一杆标枪,受宠若惊之下,忙照着黄重真的样子回了一礼,又谦虚地道:“哪里哪里,惭愧惭愧,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吴三桂早就习惯了跟着黄重真便会被无视的惨痛经历,见这二人惺惺作态,却也忍不住翻翻白眼,觉得这二人真的好假。
一个久仰久仰,一个哪里哪里;一个失敬失敬,一个惭愧惭愧……呕……
姜瓖觉得手中的酒囊颇为碍事,便将之递给了亲卫,示意每人喝一口暖暖身子,毕竟在这风雪之中守卫了一夜,别说手脚,便连沸腾的血液都快冻僵了。
瘦猴儿见了怪不好意思的,便也将酒囊递给了身旁的袍泽,却遭到了集体嫌弃,只好求助地看向自家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