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此时,十王亭里空无一人,或许是奴酋在此,十王为避其讳便出去打猎了吧。
黄重真乐得不跟黄台吉等人这么早就碰面,他踱着八字步走过一小段昂贵的空地,便又稳稳地踏上了通往大政殿的那三十几阶台阶。
虽全身披挂,但从始至终都有条不紊,丝毫不喘,直至走完所有台阶。
这份功力,倒让台阶两边本想看笑话的宫廷侍卫们刮目相看,再也不敢轻视于他。
阶上的小平台处,一个始终目视着黄重真的公公模样的人,也轻轻点了点头,待他来到近处,才轻轻行了一礼,便问道:“你就是海耶西?”
黄重真点点头,肃容道:“正是。”
“你不好好地替大汗守着抚顺关,却跑到沈阳来面见大汗,所为何事?”
“请战。”黄重真依然回答得言简意赅,自有一番气势。
“请战?请什么战?”这位公公惊道,“我八旗铁骑纵横辽东,所过之处无论明国、蒙古,还是朝鲜,无不望风而遁,何有战事可言?”
“宁远。”
“宁远?”这位公公蹙眉稍顷,才道,“那你跟我来吧。”
似乎为了挫一挫这个“海耶西”的气势,又或许是继续试探他的力气。
总之,这位握着拂尘的公公,竟没有带着黄重真直接走进近在眼前的大政殿,而是复又走下那三十几阶台阶,然后迈着小碎步绕着十王亭走了好多好多圈,还故意走得很快。
然而,黄重真身穿战服手握长矛,却非但没有丝毫怨言,反而踏着大步跟得不紧不慢,直至再次来到大正殿前,也未有丝毫力竭之像。
“你先在此等候,待我进去通禀大汗。”这位公公这才总算服了,转身对黄重真说了一句,就将他丢在了殿前的小平台处。
殿前的御前侍卫们,都对这个从未见过的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但见这个看面相还是个少年的家伙,不仅穿着奢华的战服,还将武器也带进了堪称大汗禁脔的地方,就觉得他就算不是个傻叉,也一定是个二愣子。
黄重真对于这些目光照例是不加理会的,就像一路行来面对那些充满疑惑的异样目光那样,依然保持着目不斜视的严肃状态。
镶嵌着精炼铁片的布面战服不仅很重,还很冻人,但他却丝毫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累。
似乎在他的眼中,就只有大政殿内那个女真族的至尊而已。
若不能得见,便誓不罢休。
大政殿内,奴酋穿着一身舒适的便服,但微皱的眉目之间依然不怒自威。
正与他对弈的,是一个穿着更加随意,更随意挽着一个显然是汉家发髻的道袍中年人。
两人各执红黑二种颜色的棋子,竟就在王座之上以楚河汉界为焦点,杀得难分难解,如此待遇当真是让黄重真刮目相看。
美丽的小宫女和俊俏的小太监,低头弯腰,远远地侍立着。
深知这个时候的大汗正在做什么的那位公公,并未冒然进去打扰,而是站在帘外,手抱拂尘静静等候。
不用看他也知道,进攻之心极强的大汗,一定正眉头微蹙杀得兴起。
换作任何一人,都会在顷刻之间便被杀得丢盔卸甲、汗流浃背,一如在真实的战场上那样。
然而他的对手,那个不论何时何地都总是带着一丝笑意的中年道人,却依然能够防得滴水不漏,并将大汗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每每还都能反将一军,打个漂亮的反守反击,最终仅仅一步,便能于无声无息之间,将大汗的“红帅”,迫得动弹不得呢。
对于这份本事,就算这位公公从未放下对这个中年道人的敌意,却也不得不由衷佩服。
每当这时,在外人眼中威严的不可一世的大汗,都会像个孩子一样气急败坏地拂乱棋盘。
而后才在道人的捻须轻笑之中自觉失态,没好气地说道:“放眼辽东,也就只有你这个臭道士,能将本汗胜于棋局之间了。”
这一次,几乎与以往的任何一次,如出一撤。
唯一不同的是,中年道人没有再如以往那般继续装深沉,而是由衷感叹道:“大汗的棋艺越发精湛了,已能在贫道手上撑过一百三十回合。说实话,贫道已渐感技穷,怕是再过一段时日,便再也无法在这棋局之上,压制大汗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