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台吉不像重真那样对心理学有过系统的学习,一定不会想到,即便是这种战术性的后退,也会对人的自信,造成极大的打击。
最底层的一些憨憨的披甲奴、八旗兵,甚至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毕竟,信任这种高端的荣耀,从未在女真人之间产生过。
这个古老的部族向来只知道驱使人的身体,奴役人的心灵。
此消彼长,明金两军之间不对等的心理优势,已然持平。这就是心理学在战争中的运用,黄台吉与他的奴酋父亲都挺擅长用间的,但还不及重真般炉火纯青。
然而战争从来就不是凭借人的意愿,就能分出对错的。
骄兵必败的道理,早就成了深入华夏人心中的至理。
“快了!就快走出大炮的轰击范围了!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黄台吉希望明军届时能够坚持,却未曾意识到首先需要坚持的,乃是他与他的八旗。
重真从来就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淝水之战的简单心理战术,就在眼前。
城头的战鼓鼓点,突然之间就急骤了起来。
出于惯性,明军的脚步也就随之迅速了起来。
出于保持恒定距离的习惯,八旗军后退的脚步,就于刹那之间增快了不少。
唯一的区别便是:明军的脚步依然齐整,而八旗军尤其是被其驱使惯了的披甲奴的脚步,瞬间就凌乱了。
毕竟在此之前,这些野兽般的存在向来只知往前,不知后退。
就算是撤退,也是等攻下了一座城池,然后背对城池无畏撤退的。
如今日般面对着一座高大的城池徐徐撤步,尚是第一次。
第一次无论是对于谁而言,或多或少都会紧张的。
就当快要达到宁远城头红夷大炮最大射程的时候,随着一声炮响,所有的队正、哨官,都开始带领各自的麾下齐声嘶吼起来:建奴败了!建奴败了!
“卧槽!”黄台吉从未想过同样拙劣的招数,明军会在这等严肃的战场之上,再次运用的,关键是效果还真他娘的好。
随着几枚零星的炮弹呼啸而来砸入最前边的披甲奴堆里,这群憨憨分不清楚究竟是啥状况,出于对火器的敬畏,顿时就一股脑儿往后溃退。
好在后面就是黄台吉的直系八旗督战队,否则仅此就可以对后边的八旗军阵造成极大的冲击,随着力斩了许多披甲奴,好歹稳住了军心。
“可惜,不过若是就此战败,他黄台吉就不配称一声天聪汗。”重真暗笑。
“卑鄙!”黄台吉终于感受到了其父当初的憋屈,愤怒地咆哮一声,情知再也无法后退下去,就抽出了传自其父的黄金战刀,豁然前指。
“冲锋!”
“呜……”与明军的战鼓不同,女真人的进击好叫,苍劲而又悲凉。
憋屈了许久的女真人,终于得以用一种极其嚣张的姿态,肆意向前冲击明军的阵营了——每个女真人都像打了鸡血似的,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明军。
尤其是这些明军,全部处于脱离城墙保护的状态之下,就连篱笆军寨都没有。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情况下明军越多,他们就能屠宰得越加畅快。
随着一串又一串女真古语,属于八旗的冲击时刻,终于到来了。
在高大的大明京师面前,靠近了藏不了那么多的骑兵,离得远了又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黄台吉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论是否占有地利的因素,兵力都要布置下去。索性他带来的多数乃是骑兵,哪怕是步兵也因庞大的牲畜团队而机动性很强。
随着旗手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其实早就被侦察清楚了的隐藏在山林间的八旗骑兵,向着广渠门外的广大明军军阵,迅速合围过去。
一时之间,漫山遍野都是各色的八旗骑兵,打着呼哨,好不嚣张热闹。
他们俨然把中间的明军当作了一块肥肉,欲将之凿穿切割剁成肉馅,包起来,下锅煮透,捞起来吃得满嘴流油。
就算煮得不是很熟,对于茹毛饮血惯了的野人而言,也不算什么。
可是重真会给予他们这个机会么?不会的!
势、势头,无论对于战争、政事、经济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先前做了如此多的努力重真绝不允许在这最后关头,让入关的八旗军就这样起势。
首先是前冲的士卒,在各自队正、哨官、把总、参将、都司等的带领之下,层层叠加,如令行禁止一般,很自然地就停止了前冲的脚步。
然后原地列阵,以最为有利的姿势端起武器,准备迎敌。
最前排的乃是刀盾兵,盾牌加大加固,钢刀加厚加重。
养并且苦练的成绩,终于在这一刻体现了出来,一个个在肚子得以足够填饱的状况之下,发挥出了最好的状态,如一根根钉子般楔定在脚下的土地里。
眼看着传说里彪悍野蛮的女真骑兵越来越近,披甲奴和女真骑兵那丑陋而又野蛮的脸也越来越近,对方兵器的反光无意间划过双眼。
然而这群经过了千挑万选的士卒,没有一丝的慌乱,沉稳得就像已经战死了。
“背靠城墙列阵,置之死地而后生!”
要把握好这一点,是很难很难的,但是显然,重真做到了。
除了充当敌人冲锋和冷箭对象的袁十三外,其余重真身边的悍将悍卒,全都带着各自训练出来的士卒,来到了这支出城作战的军队最前沿,或中间,或后盾。
他们犹如高楼大厦里的钢筋水泥,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支撑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