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官员于此刻保持了出奇的一致意见,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公利。
唯独数人沉默不语,眉头紧蹙,似乎在深思重真的用意。
这几人便是杨鹤、孙承宗、李标、来宗道,还有高攀龙。
嘈杂声中,高攀龙突然出列高举右手道:“殿下,老臣支持您御驾亲征!”
“高大人?是高大人!”
“高大人,您为何……”
这话犹如鹤立鸡群,当即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高攀龙负手而立,微笑不语,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风头盖过了首辅杨鹤。
“哦?不知高大人有何高见?”重真剑眉一挑,内心却道,“这老狐狸!”
高攀龙想都没想便道:“殿下亲征,必能令军心大振!所过之处,建奴溃逃!”
“那么高大人觉得,本王该如何亲征呢?”重真继续揶揄道。
“这……”高攀龙一滞,他既不擅长领兵也不擅长布局,甚至不懂明金之间的战局已经发展到了怎样的程度,更没有仔细想过亲征之得失,如何说得出来?
重真洒然笑道:“高大人此言差矣,皇上就在城内。本王率军出城与敌作战,实乃份内之事,称不上御驾亲征,大人可千万莫要陷本王于不义呀。”
高攀龙顿时大惊,忙深深作揖道:“老臣不敢。”
重真点点头道:“高大人不必多虑。诸位爱卿对于本王的决定有何看法?”
大多数的官员闻言都面面相觑,内心道:“你既然决定了还来问我们作甚?”
孙承宗深深吸气的同时看了看杨鹤,见后者轻轻点头,便毅然站了出来,偌大年纪竟无丝毫老态,反而比许多年轻官员还要精神。
只听他面庞微红,颇为激动,洪声道:“老朽孙承宗,愿随殿下出征,征讨黄台吉,解香山鬼见愁之围。与其年迈被困高阳,于故里捐躯赴国难,还不如在这京师城下轰轰烈烈地战一场,埋骨青山,何须马革裹尸?”
老当益壮者的这番话分外提气,也令许多贪生的青年官员十分汗颜。
重真更是感慨万千:“捐躯高阳——莫非孙师已有预感不成?”
重真与其四目相对,洒然相视而笑,一老一少,皆冲锋陷阵、战死沙场之豪迈。但即便如此,仍旧有不少官员打定主意,做个苟且偷生之人。
从这些人的面部表情上是看不出丝毫端倪的,重真也懒得去逐一分辨,因为他从未如原本历史上的崇祯皇帝那样,把希望寄托于这些人的身上。
他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努力,相信自己亲手带出来的那帮人。
历史见闻,给他提供了一份极为清晰的参考,让他能够做出明智的选择。
杨鹤出列道:“既如此,那老夫便在城内调度物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攀龙内心“嗤”的一声冷笑,抖抖袖袍拱手道:“微臣也是。”
这一刻,他将姿态放得很低,就是希望不要再受到任何关注。
重真却偏偏不肯放过他,双目炯炯地望着他道:“高大人贵为东林魁首,国之栋梁,一定要保重身体,万不可事必亲躬,为了大家而牺牲了小我呀!”
高攀龙心中大怒,若在平日受到如此羞辱,便是皇帝跟前也要论上一论。
反正大明的文臣顶撞皇帝已成惯例,若是因此受惩,反而是一种荣耀。
在众多文人心目当中的地位,只会不增反减。皇帝迫于文官集团的压力,也不会真正惩处他们,到后来免不得还要说几句好话。
重真认为大明文官的傲气就是这般养成的,傲固然没错,然傲而无骨就不对了。他就是要借用这一时期,将文官集团的这份眼高于顶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
让他们把高昂的头颅低下来,不再总是盯着上边,而是放眼脚下,脚踏实地。
若高攀龙勃然大怒,上前与自己理论,虽说不合时宜,但重真多少还能看得起他的几分傲骨。但他居然闷声不肯,立刻便让重真对他的鄙夷更添了几分。
与之相比,无论无官职在身的孙承宗,还是贵为首辅然而名声却略逊于他的杨鹤,都显得真诚多了。横向一番对比,各种优劣点便也呼之欲出。
众多官员理应想起:“无论孙大人还是杨大人,都有过镇守边疆的实绩。前者铸关宁防线而拒建奴,后者于西北剿寇,整顿吏治,也是极有成效的。”
“高大人?不如矣!”
人心悄然转向,不论东林还是原先的中立清流,或者阉派残存之官。但高攀龙这样的人或许永远都不会去反思,他的言行举止是否符合他那高贵的身份。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或许富贵都是他们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