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存一进来,立刻就嬉皮笑脸的开始大拍马屁,“儿恭喜哥哥,西山八部入了哥哥之手,稍加整顿,六法宗就可以直接逼近逻些。
这可是大朝太宗文皇帝都没办到的事,日后青塘臣服,哥哥就是超过太宗文皇帝的千古帝王之首了。”
张鉊摇了摇头,“少拍马屁,此时的青塘诸部,能跟大朝时期带甲二十万,雄踞高原的吐蕃王朝比?”
不过虽然是这么说,但张鉊脸上也泛起了几丝压抑不住的笑意,他自己也万万没想到,这六法宗的建立,竟然有这么大的作用。
“我儿见耶耶于籍水边得万骑簇拥,南门外弹指间又收八部羌人二十万,有何感想啊?”
张贤存回想起籍水边张鉊身骑白马,万骑簇拥的场面,只觉心潮澎湃。
又想起起三日前在南门外,那个看起来古怪中带着圣洁的羌人老妇,如同赤子让张鉊抚顶的乖巧,更是向往不已,他脱口而出。
“大丈夫,当如是也!”
话一出口,张贤存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句话说的有问题。
果然,几乎是在觉察到有问题后,咚的一声脆响,张贤存只觉得头上挨了重重的一下,一股剧痛,从头顶闪电般的传遍全身。
“后面是不是还有一句吾可取而代之啊?”
张贤存吓坏了,赶紧拜伏到地上,大声喊道:“儿臣不敢,儿臣绝无此意!”
不过,与预想中父亲的大发雷霆不同,张贤存直接就被拉了起来。
张鉊看着这个就差了解民间疾苦,把自己沉下去之后,就能做一个好君主的儿子,心里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把张贤存立为太子。
若是他这张周,开国父子都是贤君,对于延长国祚,还是有很大好处的。
但张鉊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他知道这不并不现实,要立张贤存,那就必须要把曹家彻底摧毁才行。
难度倒不是很大,但是会死很多人,很多誓死追随过他的忠诚勇士,都将在这动荡中被无情打击。
不说别的,就是曹三娘子和阴鹞子阴正奇两人,张鉊就下不了手。
而且张贤存有才,但皇后曹延禧生的皇四子张贤景就未必没有能力。
退一万步说,就算张贤景不行,还有皇后生的皇八子张贤载,怎么说,这皇位也是到不了张贤存的头上。
于是,张鉊准备跟张贤存说句实话了,不然这小子心里那点微微的期待,肯定是不会消失的。
因为在诱惑着张贤存的不是别的,而是身前中原皇帝的权力,身后大朝太宗的名位,这两样顶级诱惑,除了傻子,谁都不免会动心。
张鉊把张贤存拉到门外,两人就在一凉亭中肩并肩坐着,张鉊看着张贤存有些紧张的模样,低声问道:“我儿觉得,父皇还能活多久?”
张贤存吃了一惊,不知道张鉊为什么这么问,他反应飞快的回答到:“哥哥身体康健,定能福寿与天齐。”
张鉊哈哈一笑,“那样的话,你耶耶我不就是神佛了?”
张贤存眨了眨眼睛,心里只在想,难道耶耶你现在不是神佛吗?
张鉊没注意张贤存的眼神,而是自顾自的说道:“吾今年三十有六,古人云,人生七十古来稀。
那朕也不奢求,就活个七十岁吧,也就是最少还能活个三十四五年。那三十五年后,你多少岁了?”
张贤存心里一沉,他已经有点想到张鉊要说什么了,“孩儿今年十五岁,三十五年后刚好五十岁。”
“五十岁啊!”张鉊长叹一声“人到了五十岁,就已经开始骨筋松软,齿发掉落,人生已经一眼能看到头了。
我儿可知,古往今来,有多少太子是在五十岁时登基的吗?”
张贤存沉默的摇了摇头,张鉊嘴角也牵出一丝苦笑,“耶耶可以告诉你,一个都没有。
历史上五十岁登大位的,只有汉高祖、季汉昭烈皇帝、宋武帝刘寄奴、南朝齐国萧道成,以及大唐高祖等几人。
但这几人,全是开国之主,没有一个是以太子之位登大位的。”
说到这,张鉊看着有些难受的张贤存,怜爱的摩挲了两下他的小脸蛋。
“若是父皇立你为太子的话,那就要每隔十年清除一次你身边的部属了。
现在你不过是个大理国王的前途,都已经有这么多人追随,要是成了太子还得了?
别看你麾下的部属现在干劲十足,那是他们知道不久的将来这些努力都能得到回报。
可要是你当了太子,那么他们的这些努力只要父皇在一天,就永远看不到有回报的时候。
就譬如安佑全,他今年已经四十岁了,十年后就是五十岁,可是朕不过才四十六岁,且看起来没有要驾崩的意思。
你说他会不会绝望,会不会想着赌一把让自己成为拥立功臣?
到时我儿纵然不愿意做这大逆不道之事,他们也会逼你干这事。”
张贤存眼睛发红,他飞快的摇了摇头,“儿臣不会,就是死,儿臣也不会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张鉊展颜一笑,“父亲知道存哥儿是孝顺孩子,但是他们会用各种办法逼你。
比如他们擅自起兵杀入宫中,杀了父皇,然后簇拥你登基。
还可以假传消息说朕要废了你的太子之位,还要将你身边的亲近都斩杀一空,激你做出不理解的事,然后就无法停止。
而且朕到时候说不定也已经年老昏聩,真的会下旨杀了你。
先汉世宗孝武皇帝和戾太子据,大朝太宗文皇帝与恒山愍郡王的故事,可不能在我大周重演啊!
要知道刘据和李承乾,最开始都是仁孝纯深的好儿子,刘彻与李世民,也是爱子有加的好父亲。”
说到这,张鉊脸色严肃了下来,“所以我儿如果要做太子,那就现在做好准备,为了避免先汉与大唐的惨剧再发生,父皇每十年就要将你身边的所有亲近,包括你的岳父、亲信、爱妾、姻亲等全部杀光,你能承受下来吗?”
张贤存终于承受不住了,泪流满面的看着张鉊,“儿臣明白了,儿臣不要做这个大逆不道的孤家寡人太子!”
张鉊没有说话,只是把张贤存仅仅搂在怀里,张贤存也放声大哭,把心里的委屈全部发泄了出来。
董少监将所有的侍卫、宫人、内侍都赶得远远的,他一个人守在远处不让别人靠近,嘴里也在嘀咕着。
“大郎君聪慧,一定能想透这个关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