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潭州城,在今年之前,这座城经过马殷、马希声、马希范父子三人的建设,足以称得上是湖湘明珠。
特别是在马希范时期,此君于潭州城西北大兴土木。
先建九龙殿、金华殿以及嘉宴堂等大殿,后又建天策、光政、勤政等十六楼。
其中天策楼后来扩建为天策府,其极栋宇之盛,栏槛皆饰以金玉,涂壁率用丹砂。
特别是朱砂这一项,当时马楚境内朱砂矿并不多,正在马希范为此忧虑的时候,潭州以东突然有山体崩塌,涌出丹砂矿堆积如山丘,一时间被认为是马楚自有天眷的象征。
不过这一切,在马希萼入潭州后,全部都化为灰烬了。
武平军和朗州蛮兵将潭州城洗劫后,还放了一把大火,将马楚的宫殿楼宇几乎全部烧毁。
就连马希萼现在,也只能蜗居在九龙殿一个尚未完全毁坏的偏殿中。
至于潭州城,早已满是残垣断壁,但凡下点小雨,稀泥能没过行人小腿。还不时还有未被完全清理出来的尸骸,引起鸟兽啃食,或者发出异常难闻的臭味。
整个潭州城,万余残存居民和万余兵将民夫几无干净的饮水,也无足够的柴碳过冬。
恶劣的生存条件还引起了痢疾等传染性疾病的小范围传播,全城犹如鬼蜮一般。
但面对这样恶劣的条件,马希萼没有做任何的应对措施,只是把自己关在九龙殿中,整日饮酒作乐。
其有男宠谢彦瑀,为马希萼心腹小门使,出则与马希萼随行,位在诸将之上,入则与马希萼妻妾同坐一起,聚行淫乱。
楚国大小政事,都委任为曾给他通风报信的同母弟马希崇。
而马希崇掌握大权后,还没开始吆五喝六,朝廷大军征讨的消息,以及随后的岳州献城以及澧水小渡口镇大败就传了过来。
马希崇立刻隔绝内外,连马希萼亲子马光赞自朗州派来的求救信使都不得入见,心里的打算是等张鉊到潭州后,他立刻再把马希萼给卖了,好换取荣华富贵。
呃,不对!也不是大小政事都交给了马希崇,至少将征发各州民夫组成的静边军扣押在潭州,让指挥使王进逵和副指挥使周行逢带着他们,从事收拾潭州城瓦砾,重建署衙等繁重的体力劳动,是马希萼自己下的命令。
至此,马希萼已经把一个亡国之君所能做的一切,都做到了极致。
历史上他很快就被其弟马希崇给推翻,然后南唐趁机大举进攻灭亡马楚。
而现在,南唐是没能力来了,但比南唐强大一百倍的朝廷大军已至。
十一月初,潭州白雪飘飘,民众和静边军士卒更加苦不堪言,而此时不知道从哪传来的消息。
说中原天子驾乘舆,以九龙拉车,祥云托底,一夜行三千里至湖鼻山。
天子至后,武穆王化身华光天王现身,并以臣礼参拜天子。
原来中原天子不光是佛门无上天,还与大朝太宗文皇帝一样,是紫薇帝宫中二郎显圣帝君下凡。
二郎显圣帝君则是天帝嫡长子,华光天王为二郎显圣帝君麾下四大先锋神将之一,先前行仁政安定湖湘,就是受帝君差遣而来,现在帝君亲至,自然就要交还湖南大权。
世界线到这里,又发生了改动,原本历史上的二郎神,已经从真君进化为了帝君,还成了天帝的嫡长子,是名副其实的天子了。
这种带着宗教和神秘主义的传言,杀伤力是十分恐怖的,加上马殷在楚国中名声非常不错,要知道后世到了明代,湖南、桂北一带的百姓,还有给马殷建马楚大王庙的举动。
马楚从官员兵将到普通百姓,都愿意相信马殷成神,更愿意相信朝廷大军是来和平接收楚国的。
因此马希萼身上那一点点的正统性,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大量马楚官员纷纷弃官到湖鼻山参拜张鉊。
十一月初三,也就是张鉊和马希振面谈后的第三天,马希崇就派使者到了湖鼻山来向张鉊请求投靠。
不过马希崇估计是被吓坏了病急乱投医,他派出的使者,竟然是曾经马楚天策府十八学士之一的何仲举。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你马希崇引马希萼入潭州,把天策府都一把火给烧了,还指望身为天策府十八学士之一的何仲举给你说好话?
更别提那个带领郭荣突袭朱进忠的武平军左马步兵马使袁友恭,就是何仲举的小舅子。
于是,本来应该还是来为马希崇做使者和说客的何仲举一见张鉊,立刻就扑倒在了尘土中,他哭的涕泪四流,三叩首之后放声大喊。
“圣人,马希萼、马希崇二人狠毒过豺狼,楚藩谁都可以宽恕,唯独此二人罪无可赦,请圣人即刻发大兵,诛灭此二贼啊!”
何仲举是道州人(今湖南道县),此人在五代,也算个异类。
他是一个类似孙光宪一般的大才子,出身与农家,父母早亡,十二岁就被迫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但此人并未气馁,而是一边耕作一边学习。
十三岁时因为实在贫寒交不起赋税,被抓到县衙门口枷号示众。
正巧时任县令的李宏皋从县衙门前经过,何仲举大声呼喊引起李宏皋注意,并当即口占五言诗一首。
曰:‘似玉来投狱,抛家去就枷。可怜两片木,夹却一枝花。’
李宏皋当即惊为神童,不但免去了他的赋税,还尽力给他帮助。
后来何仲举苦读之后,北上到后唐,顺利考中了后唐的进士,还当过后唐秦王李从荣的幕僚。
李从荣身死之后,何仲举归湖南,被李宏皋推荐为天策府十八学士之一。
何仲举此人,出自贫寒,知道民间疾苦,为人宽宏博雅,施政勤政爱民,历任马楚全、衡等州刺史,皆有善名。
前年一句‘树迎高鸟归深野,云傍斜阳过远山。’流传后世,为五代不可多得的大诗人。
对于这样的人,张鉊当然知道该怎么应对,他最拿手的就是这一套了。
此刻什么周公吐哺,曹孟德跣出迎之,刘玄德怒摔阿斗等,全部加持到了我张大圣人、可汗、无上天、帝君身上。
他大笑着张开双手,一阵风似的从南岳庙中飞奔而出,其间还‘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更显露几分急迫。
张鉊把住何仲举的手臂,将他托了起来,“朕在中国,也听闻卿之大才,今得楚地不足喜,得仲举真乃朕与楚地百姓之幸啊!”
何仲举没想到张鉊会以这种姿态来对待他,儒家文人最吃什么?当然是最吃这一套圣君明主礼贤下士的戏码啊!
何仲举闻言,感动的浑身颤抖,他握着张鉊的双臂再次下拜。
“某楚地小吏,上未匡扶君上,下不能阻止潭州变乱,不值圣人如此看重啊!”
张鉊当然不会让何仲举再次下拜,当即在他快要跪到地上的时候,将他再次扶了起来。
“仲举休要妄自菲薄,马希萼、马希崇作孽,非是卿之过。
如今潭州百姓有倒悬之危,还请仲举教某,如何才能速入潭州,而不使生灵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