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张鉊只听了马思忠的这番话,就明白,要么是马思忠是个大才,要么他身后有大才为参谋。
再不济这是马思忠的真实想法,误打误撞碰了大运,那至少也能收获一个连官职都不管,只要为父亲正名的忠臣孝子。
他张鉊还可以借机再宣传一波忠义节孝,怎么都不亏。
想到这,我张圣人头仰到了四十五度,喟然长叹,眼中似有水光在晃动,身后本来在东张西望的杨继业一下就肃然了。
因为时常跟在张鉊身边的老令公知道,皇帝义父要放大招了。
果然,等张鉊再低头的时候,眼中泪水已经流到了脸颊上,他扶起马思忠,哽咽的说道。
“不想太师竟然如此刚烈,河北忠臣义士何其之多!惜乎石氏父子不能查。
若能重用河北义士,哪会国破家亡,致我百姓遭此劫难,忠臣义士白白流血。今日我用之,当使契丹不敢正眼南视。”
嗯,有点抄袭魏武帝的话,不过无所谓,因为细细较起来,张鉊儿女身上,还真流着几分曹丞相的血脉。
“起居郎何在?”张鉊拉起马思忠后,立刻高声喝了起来。
“臣在!”隶属于中书省的起居郎立刻到了身前。
张鉊一共任命了三个起居郎,记录起居注,而且他自己恪守起居准则,绝不要求看起居注的内容。
恢复文臣的风骨,当先从史官和起居郎的尊严开始。
“马太师忠义殉国之事,立刻记之!”
“喏!臣当详实记述马氏兄弟之言。”起居郎立刻答应,张鉊则欣慰的点了点头。
起居郎说的是详实记述,但并没有说就会把事,记载成马思忠说的这样,已经略有一些风骨了。
当然,马思忠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他与其弟马思义闻言后,第三次下拜。
“某兄弟,叩谢陛下为家父正名。”
“追赠马全节为太尉、右羽林卫大将军、阳平郡王,回京后选定谥号。
追赠马母为魏国太夫人,封马妻周氏为魏国夫人,长子马思忠为沧州兵马督监,横海军兵马使,次子马思义为右千牛卫都虞侯。”
马全节是魏州元城人,不过鉴于魏博牙兵历史上的名声,后唐起魏博镇就被取消了,李存勖建国于魏州,于是改魏州为兴唐府,后晋改为广晋府。
到了张鉊这,广晋府肯定是要撤销的,于是干脆用历史上魏州用过的阳平郡这个名称追赠了马全节,还连带着,让马全节的母亲和妻子都有了封号。
马氏兄弟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立刻就伏在地上山呼万岁,他身后的沧州土豪和曾经横海军的牙将们,也跟着山呼拜舞起来。
招揽了马氏兄弟,沧、瀛、莫等州的情况一下就清楚了。
按照马思忠的回报,契丹军兵分两路,一路自瀛州南下,一路自沧州南下。
两路大军在沧州州城汇合,目前大军昨晚在沧州州城宿营,今日正出沧州城,沿着永济渠南下。
张鉊诧异的看着马思忠,因为他的汇报和张鉊目前掌握的情况完全一致,这么说来,之前他收到的情报,都是真的。
马思忠知道张鉊在诧异什么,轻声说道:“臣若不能得宠于陛下,当回乡奉养老母,怎可因个人私利而忘公,致朝廷大军于险境?”
张鉊大为感动,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马思忠的肩膀。
但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简在帝心的标志,皇帝只对自己看得上的人,才会这么亲近。
既然契丹军队的位置清楚了,剩下的就是去干他们一炮了!
张鉊看着契丹军队的足迹,越看越是愤怒。
因为契丹四万人可都是骑兵,他张鉊都从相州跑到沧州南皮附近了,契丹人还才到沧州。
要知道,相州到沧州,足足有七百五十里,而幽州到沧州,只有四百里。
契丹人走的这么慢,除了组织度不能跟张鉊比以外,极大的可能,他们还是在搞老一套,即出兵不带粮草,完全靠一路打草谷收集。
不用说,沧州以北,一定是老弱尽杀,壮丁健妇被掳走,粮草牲畜全无,茅屋庐舍尽焚毁。
“这群畜生!传令下去,务必全歼北虏!”
张鉊本来还准备留了耶律阮、耶律屋质等人收拾辽西,现在看来,毫无必要了。
马思忠上前拱手说道:“圣人,契丹人出沧州城后必定会到芦台去劫掠盐砖,没有一日是搬运不走的,说不得还要在芦台停歇一晚。若是在他们休息之时,我神兵天降,一战可擒!”
此时的沧州州城跟后世的不在一个地方,此时的沧州州城在后世的长芦县城。
而长芦这个名字,在共和国时比沧州都出名,因为我国最大的盐场之一的长芦盐场,就在此附近。
而在这个时代,后唐同光三年(925),后唐朝廷就在沧州州城以东的芦台设立盐场,专门生产盐砖,是为长芦盐场的起源。
盐在此时处于什么地位,那就不用说了,芦台的盐砖不但产量大,还多为精盐。
从后唐到清朝,很多朝代都是贡品标准用盐,所以契丹人无论如何都会出城往东,去芦台盐场劫掠一番的。
张鉊立刻命令塘马急使找到慕容信长,命令让即刻到达芦台附近,搜寻契丹主力,压缩他们的活动范围。
中军则立刻出击,飞奔芦台,送惊喜!
慕容信长其实已经摸到了距离沧州州城不足三十里的地方,因为经过搜索和综合判断,慕容信长和高行周等一致认定,情报没有错误,契丹人就是在正在沧州一带运动。
而到了沧州州城附近,不断遭遇的小股契丹游骑,也证实了这个判断。
接到张鉊军令的时候,高怀德正击垮了一支契丹小分队,斩杀十数人。
慕容信长当机立断,派冯继业亲自前往中军汇报情况,他则率主力渡过永济渠,绕道沧州州城以北,堵住契丹人北归的路线。
在派章西豹带着二百骑伪装成契丹人,准确探查契丹人的行踪。
章西豹肤色黝黑,脸上挂着常年历经风沙吹拂后留下的细细伤口,虽然已经跟随张鉊富贵七八年了,但他还是保持着相当的游牧民族习惯,不爱洗澡几乎就是章西豹最为显著的特点。
但正因为如此,章西豹很好的保持了一身浓郁的羊骚味,皮袄子一裹,跟他以前在鄯州放羊时,几乎一模一样,任谁看了,也会认为他是一个正宗草原牧民。
而他这两百人,百分百都是牧民出身。
别忘了,张圣人还有个泥撅伊利可汗的大汗称号,这个称号在中原都快没人提起了,但是在凉州往西,那是威名赫赫。
整个大漠以西的阴山、阿尔金山、天山,所有的草原部族都认伊利可汗这个尊号的。
顺从的部族,才有从安西和北庭以及瓜沙得到贸易的权力,能换取粮食、茶砖、布匹、糖以及少量的铁。部落里面的牛筋、牛皮、牛角各种皮草、皮子也能得到销售。
加上河西佛教的加持,按照习惯,每年都有大量的草原部落王子,千里迢迢到东京来成为大汗身边的质子。
加上早就臣服的拔悉密、回鹘诸部、乌古斯,张鉊身边有差不多两千精锐的草原骑兵,在安西、北庭、河西就更多了。
章西豹带的这两百人中,各部大小王子、小王,足足有三四十人之多,其余也是各部落王子带来的族中勇士,含金量满满的。
比耶律阮在鸳鸯泊忽悠的那些穷的耗子都流泪的穷苦牧民,含金量高多了。
阿罗闍也在其中,他就是那个在鸳鸯泊不肯臣服耶律阮而被关押起来,打的浑身是伤的乃蛮部小首领。
阿罗闍一听就知道是个带有佛教意味的名字,浅显的翻译,就可以直译为王。
这显然不是阿罗闍的真名,而是他几千里跑到东京后,张鉊奖励他忠心耿耿,赐予的名字。
此时,正是乃蛮部的形成时期,他们脱离了传统的黠戛斯人范畴,不断从阿尔泰山南下,到北庭甚至伊犁河谷一带游牧,在接触到河西佛教后,迅速就被俘获。
因此阿罗闍才会不满某些黠戛斯人背叛大汗,去拿耶律阮好处的举动。
在阿罗闍看来,张鉊不但是泥撅伊利可汗这么简单,还是佛祖闭关之后,留在世间的唯一真神-无上天法王。
背叛无上天,死后是要入十八层地狱,轮回到畜生道的。
永济渠边,慕容信长引主力往北而去,章西豹、阿罗闍,以及一票各部王子、勇士都跪坐在地上,虔诚的吟唱无上法天度厄解难经。
等到吟唱结束,耶律思忠站了起来,对章西豹和阿罗闍说道。
“遇到契丹人,我们就说是从上京道鱼儿泺来的,那里是我的家乡所在,不会出问题。
遇到黠戛斯、乌古斯等人,就由阿罗闍出面,他们也看不出破绽。”
耶律思忠当然是契丹人,但原本不姓耶律,而是护送耶律阿不里到凉州去的契丹随从。
张鉊使了一招特别狠的阴招,他把跟随耶律阿不里西行的所有契丹人,都赐姓耶律,然后一一赐名。
而且明摆着告诉他们,征服契丹后,就会把广袤的契丹土地,封给他们。
到时候册立耶律八部,以忠孝仁义礼智信悌八字为部字号,统治从剖阿里(伯力)到鸭绿江的所有领土。
现在所有的契丹人、渤海人都将成为他们的奴隶,八部将来会以张鉊和耶律阿不里的儿子为大王。
当然这其实是在画饼,东北地区怎么也不会成为封疆。
但用八部掌握其中的渔猎民族,用自己儿子率拓土的汉人在关键地区镇守,这是可以的。
或许百年之后,这契丹八部彻底汉化,就再也不用分彼此了。
所以耶律阿不里和还在中原的一千多契丹人,疯了一般的为张鉊效命。
在耶律阿不里的带动下,也全员信了河西佛教,成为了张鉊准备掀翻辽国的秘密武器。
章西豹咧嘴一笑,“怎么混进去?某家不管。
但耶律阮那老小子长什么样,你们可得记清楚了,这可是让儿子儿孙几百年后还念你们恩德的大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