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这可得怨你了,给三娘封个韩国公主,害的臣都在书房睡了好几天了,昨天都冻的着了风寒。”
曹十四口中的三娘,就是曹六郎曹延禄的正妻韩国公主李贞儿,而李贞儿与曹延明的正妻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这么说来,自然是曹十四的妻子,眼馋李贞儿的韩国公主封号了。
不过张鉊可不信,因为曹延明的妻子李二娘,昔年在于阗时,虽然李圣天对她也不错,但就出身来说,地位并不高。
因为她母亲是曹元忻的手下败将,曹元忻多强势一个人,是敢当着李圣天的面把喀喇汗王后给运走,还赏赐给张鉊的狠人。
李二娘能摆脱跟母亲一样去寺庙代发修行的命运,就算是烧高香了。
因此,对于带着她离开火海的曹十四曹延明,李二娘极为爱慕。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曹延明是张鉊元从派的核心人物,还掌握着神机营的话,她绝对会被曹元忻随便嫁一个阿猫阿狗,一辈子别想离开于阗。
看着张鉊表现出来的不相信,曹延明没办法了,他拉着张鉊的衣角可怜巴巴的跟着张鉊往前走,就跟个哈巴狗一样。
“圣人你别不信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真的在书房睡好几天了。”
张鉊嘿嘿一笑,“那挺好啊!既然二娘子把你赶出了卧房,那某就赐几个美人给你,让你在书房大被同眠。”
曹延明惨哼了一声,拽住张鉊的衣袍蹲跪在地上开始耍无赖。
“二表舅,可别祸害我了,上次你喝醉了,非要赐个宫女到我家里,回家后我差点没被二娘打死。”
听到曹延明都在叫二表舅了,张鉊知道曹延明可能确实被李二娘给逼的不行了。
“怎么回事?二娘不至于如此对你吧?”
“怎么不至于,圣人还不知道吧,泰山大人此次动身入京,二娘竟然没得到通知,还是我回去说起她才知道。”
张鉊愕然,他摸了摸下巴,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从这种小地方恶心人的手段,不用说,一定是妗娘曹元忻的手段。
想到曹元忻,张鉊不由得思维散发了一点,他这位妗娘兼表姐可不是省油的灯,那是颇有李唐公主风格,手段狠辣似太平公主的强人。
她这么做,张鉊品出了一点不满的味道,难道是因为自己登基后,一直没对李圣天一系封赏的原因?
想想自己似乎也确实有些没去细心思考于阗国的事情,对于李圣天的地位,入主中原后也确实没有去确定。
而李圣天,又是个极为渴求中原朝廷承认,内心觉得自己应该是汉人的那一类,可能有些吃味了。
想到这,张鉊踹了踹还躺在地上的曹延明一脚。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某给你个露脸的机会。
让二娘给舅父去信,就说某家欲封舅父为安西郡王兼安西四镇节度使,妗娘也有大长公主之封,问她钟意哪个封号?”
曹延明大喜,让二娘去信主导这件事,立刻就可以抚平她心中被父亲忽视的创口了,曹元忻也要给几分面子了。
“那二娘的封号呢?”不过曹延明还是记着自己妻子没有公主封号,这也太丢人了。
“给给给!某马上让礼部选定封号,不过国公主就别想了。”
曹延明嘿嘿一笑,立刻就爬了起来,双手连连摆动。
“用不着,用不着,能跟祺琬大娘子一个待遇,二娘就满足了。”
张鉊看着曹延明远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上的几根胡须,陷入了沉思。
曹延明这小子现在越来越肥,好日子过惯了,对研究也开始不上心,把天工院搬到神都洛阳的事情,到现在都没完成。
不行!他要召见一下李二娘,表示如果曹延明能在研究火药和青铜铸炮上取得突破的话,就可以加封李二娘为国公主,让李二娘来督促曹延明,嘿嘿!
送走了曹延明,张鉊开了一个小朝会,将尚书左仆射、吏部尚书张希崇,中书令和凝,门下侍郎范质,枢密使郭天策四位丞相。
礼部尚书冯道,户部尚书薛居正,吏部左侍郎张远,翰林学士、中书知制诰李昉,翰林学士、礼部左侍郎王久,翰林学士、户部左侍郎赵普。
以及刚刚从楚州回来、还遭遇了刺杀的李谷召到了宫中。
众人刚刚坐定,张烈成与慕容信长就联袂而来了。
张烈成本想单独汇报给张鉊,但张鉊示意他直接宣读。
张烈成于是轻轻咳嗽一声后说道:“儿臣现已经查明,宋、徐、陈、蔡四州谣言的传播,淮南濠泗二州的暗流涌动,以及转运使遇刺,皆是河东刘知远煽动,淮北贼李仁恕出面组织的。”
听到李仁恕这个名字,我张圣人眼中射出了愤怒的神色。
因为此人可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张周在河南的心腹大患。
历史上,淮河两岸的淮南淮北,那都是豪杰并出民风强悍的地方。
自三国曹孙两家在淮南一带拉锯以来,这地方只要在乱世,就基本会成为战场。
晋朝南渡后,这里是东晋与北方诸王朝的对峙前线,南北朝时期,南朝更是视两淮为生命线,投入了大量的金钱,留下了凶猛的民风。
等到唐朝,江淮弩手天下闻名,藩镇割据时代,淮南以一镇之地,成为了国家最不稳的的因素。
到了后世南宋,李庭芝在淮南对抗蒙古,淮西军凶悍无比。
元朝时期那就不用说了,朱洪武就是淮上人,淮上造反大军可不是闹着玩的。
及至满清,淮北捻子,更是天下知名,出则为盗,入则为民,来去如风,匿踪无形。
至今徐州等地都民风彪悍,说话嗓门大的跟吵架一样,他跟你亲热,你还以为他要上来打你。
张圣人穿越前好几个徐州和淮安的朋友,那可是亲身体验过的。
而张鉊现在,也同样面临着这样的大问题。
本来在之前杨行密的南吴和李昪的南唐时期,为了在两淮形成屏障,就刻意培养了淮上贼寇的实力。
契丹入主中原后,淮北群盗打着驱逐契丹、保护乡梓的旗号,更加发展壮大。
等到了张鉊征讨南唐,在宋州大破南唐主力后,就让人去招降淮北群盗。
没想到淮北群盗竟然不理会,他们分散到各地,主力可能已经退到沂州和密州,也就是后世山东的临沂和高密一带去了。
张鉊无奈,只能放弃,随即就派了安审琦为淄青平卢节度使,薛怀让为密州刺史,去弹压当地,总算在他进攻到长江边上时,没闹出大乱子。
而李仁恕此人,据说豪爽大方,谁家有难,只要找到他都会极力帮助,淮南淮北的贼寇,都认他为大首领,颇有点水浒中托塔天王晁盖的威风。
其实张鉊不知道,历史上的李仁恕可比现在还风光。
他在契丹人北撤的时候,可是能动用马步军数万围攻徐州的,让符彦卿都拿他没办法。
现在被张圣人逼得只能搞点小动作,算是极为收敛的了。
当然也是因为张鉊入中原后,政局迅速稳定,百姓归心后,压缩了李仁恕的基本盘。
中书令和凝把手一拱,对着张鉊说道:“李仁恕此贼以及淮南淮北的贼寇,乃是积蓄已久的积弊所致。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朝廷的治理之权自大朝藩镇割据之后,就再也没深入过县、里之中,若不改此等积弊,则无法根治。”
眼见张鉊还是有点不太懂,和凝进一步的为张鉊讲解了起来。
听了十几分钟,张鉊逐渐弄明白了情况,原来自中唐开始,中国乡村治理模式,从乡官制,变成了役职制。
简单来说,中唐以前的乡官是刘邦那种亭长,是吃国家饭,拿着国家俸禄的,因此这好歹也是个官,手中有权力,是以还算尽职尽责。
但是到了中唐以后,乡官没了,变成了役职,朝廷还是任命你管理地方,但是你不再是官,只是一个帮着朝廷收税的乡间百姓。
可不要小看没了官身,这可是一件非常重大的改变。
没了官身之后,原本要对你低头哈腰的衙门小吏,立刻就成了你个官上了,那还不得各种刁难?
若是本身素有人望、有手段的人来说,担任这一役职还好点,多多少少能不被官府小吏拿捏,乡间也收得上来税,甚至还可以借着这点小小的权势鱼肉乡里。
但要是个老实人,那就完犊子了!
上边刁难催逼,下面你收不上来税,往往只有自己拿钱顶上,因此而破家的百姓数不胜数。
到了唐末,百姓多逃亡,连有能力的也收不上来税了,上边却照样催逼。
两方夹击之下,哪怕是富豪之家都视此役职为洪水猛兽,想尽办法逃避,甚至举家逃亡的都有,乡村政治基础,逐渐不复存在。
但是掌握权力的人没了,乡村的这块权力还在,李仁恕这样的贼寇,就开始在各地出现。
他们自身以宗族为纽带,组织乡野豪杰歃血为盟,手中有兵权,可以避免被官府盘剥,下面则可以盘剥底层百姓获取好处。
哪怕是被官府剿灭那也不怕,因为基层制度毁坏,官府不可能派兵驻扎到每个乡村。
就算是此时飞上天的武人也不行,他们只需要等朝廷大兵走后,重新杀回来就是。
所以确如和凝所说,只用武力,根本无法消灭。
好嘛!这河北是土豪遍地,大到可以和朝廷谈条件。
河南、淮南则是盗贼四起,朝廷派人少了没用,派大兵他们就躲起来,你一走就死灰复燃。
皇权别说下乡了,好家伙,好多地方连县城都出不了。
这就是自安史之乱以来,全天下堆积到现在,然后留给张鉊,让他必须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