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真愿意取消博征,废除军田?圣人可知道,每年唐国要从这上面收走多少钱粮?
没了此间钱粮,圣人就算攻下了楚州,将以何飨士卒?”
不过耆老还未说话,他身边的文士说话了。
张昭这才仔细观察了这个书生,只感觉此人站立如松柏挺立,眉宇间英气乍现,态度不卑不亢。
看着是书生打扮,但腰间挂过宝剑的蹀躞带格外显眼,显然并不是那么文弱。
张昭感觉对面之人可能不是凡人,于是把手一拱,“未知先生大名?”
书生眉眼一动,几分讶异的陡然显露在了脸上,随后对着张昭一揖到底。
“南国边荒野人,何德当天子一问,某姓张单字雄。”
张雄?张昭想了半晌,脑海里确实没回想起来五代有这么一号人。
不过他的感觉是不会错的,对面的书生,不是个普通人,很可能是历史上壮志难酬的那一类吧。
想到这,张昭把手一伸,“既然是本家,那就请坐下说话吧。”
结果,张圣人万万没想到,对面的张雄却把手再次一拱。
“边荒野人谢过圣人赐座,不过圣人还未回答野人之疑问。”
张昭懂了,他知道为什么这人在历史上没有过什么名堂了。
就凭这臭脾气,连张昭都被噎了一下,心里有点生气,换一个君王,谁能容得下?
不过,对于张昭来说,礼贤下士从来都不是问题,一来他出身底层,且生在至少倡导人人平等的后世,因为心里就没有过高傲两字。
二是他从历史书上,电影、电视、小说中,看过太多关于礼贤下士的情节、文章了,对这方面,有足够的心里建设。
因此在面对这种直接怼脸的问话中,他还能哈哈一笑,脸色不变的说道。
“这位舍人还真是快人快语,那吾就告诉你,以博征掠夺百姓,以种军田役使民力,此乃暴虐苛政,君王所不取也。
唐主李璟无知小儿,是以会压榨百姓,某家起自寒微,素知民间疾苦,绝不以苛政害民。
至于你问我何以飨士卒,王尚达,你来回答!”
听到张昭点名,王尚达立刻站了出来,怒视着在君前无礼的张雄。
“我大周仁义之师,要金珠宝玉,当奋勇杀敌,得圣人赏赐,要官位田宅,当摧城拔寨,得圣人赏赐!”
“我大周军法,首要三条是什么?”张昭继续问王尚达。
王尚达把胸膛一挺,带着几分自豪大声回答道:“劫掠者,五倍偿,奸淫者,棍三十,偿以五月军饷,劫掠加奸淫者,杀!无故残害百姓者,杀!”
王尚达连续两个杀,吐露出来的不单有周军的军纪严明,还有藏在内心的自豪,这种自豪,是可以培养,可以互相感染的。
饿死不劫掠,冻死不拆屋的,那是岳家军,在封建时代,几乎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戚家军都不行。
而这个时代的军队,只要能做到王尚达说的这几点,就是标准的仁义之师了,
看着王尚达脸上压抑不住的自豪之气,这个叫做张雄的书生,突然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拜了下去。
“边荒野人张彦卿,叩见圣人!草民替楚州十万百姓,恭请大周仁义天兵,荡涤楚州妖氛,救我等于水火之中啊!”
“你叫张彦卿?不是张雄?”张昭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
“草民万死!”张彦卿再次磕了个头,声音里终于出现了几丝忐忑。
“原来是海州张彦卿,我说谁敢冒用某家的名号呢?”
正在此时,早就参拜过张昭的张三郎从侧面走了过来,也跪拜在了地上。
“圣人,草民才是楚州张雄,此人乃淮泗豪杰海州张彦卿,父祖皆是楚州军校,素有军中人望,圣人若能拨精锐甲士三百,某与张彦卿,就能为圣人拿下楚州。”
听到张雄这么说,张彦卿也伏在地上高声说道:“楚州张雄,亦是淮上英豪,传言有五百弟兄,纵横濠泗楚海之间。
只要他愿意为圣人大军前导,楚海二州,定能平定,就是濠泗二州也可望。”
张昭一副大受震撼的模样,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人是谁,趁着两人没敢抬头,他目视张烈成,示意赶紧去查,口中却在大喜。
“得二位豪杰相助,淮南之民定可脱离江宁城的苛政也。”
虽然是穿越者,但张昭也不是万能的。
他不知道的是,历史上张彦卿守楚州,只凭两千兵马,硬生生把郭荣亲自率领的数万兵马打的死伤惨重,城破之后还进行了巷战,一直战斗到了最后一人。
当时淮南,除了楚州以外,基本全部沦陷,张彦卿以一座孤城,杀得郭荣城破后进行了屠城报复,可见周军伤亡之大,甚至有后来人认为,张彦卿比刘仁瞻还擅守。
至于张雄,历史上就是淮南白甲军的大首领,是南唐能夺回扬州的大功臣,后来升任南唐晋军天雄军统军。
李后主时期,南唐灭亡前夕,张雄对诸子说:“吾必死国难,尔辈不从吾死,非忠孝也!”
说完,带着诸子就上了战场,溧水一战,南唐将领争相溃逃,张雄父子八人独力战不退,最后尽皆战死沙场。
可以说,张昭这一瓢,直接把南唐在楚州左近乃至淮南的两个豪杰,直接就给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