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砍锤战马的腿,这铁鹞军人马俱甲,加上战马自身,总共有近千斤的重量。
这别说马腿被砍断,就是被推到,都不容易站起来。
符彦卿就是看出了这个弱点,他们冲入铁鹞军近前后,一顿猛砍乱砸,铁鹞军顿时大乱,大量的战马倒地再把甲士给压在了下面,完全无法起身。
皇甫遇和虎刺勒借势猛冲了过来,直接就把铁鹞军完全打散。
耶律屋质长叹一声,眼看完全无法挽回局面了,他猛冲上去,拉着耶律德光,就要让他踩着自己的身体,爬上马背。
这匹战马,是昔年耶律德光与凉国天王张昭会盟时,其赠送的汗血宝马,速度极快,应该可以脱离战场。
耶律德光眼泪都下来了,他的铁鹞军,铁鹘军,可都是皮室军的精锐啊!就这么大量折损在了此处。
不过,耶律德光还没上马,身边的贴身护卫亲将,祗侯郎君萧干了就扑了过来。
“陛下天马,汉儿都识得,此时风沙蔽天,万一不慎闯到其他处,岂不是自投罗网?臣请驾陛下天马往东,吸引汉军。”
这时候,奚王拽剌也跑上前来,抓住耶律德光的袖子说道:“臣有一车,架以骏马两匹,还有百余护卫能调动,足可护卫陛下。”
奚人最擅长的就是造车,他们的马车也确实精良。
耶律德光大为感动,果然还是忠臣多啊!
当下也无暇多说,身边近侍帮他脱下甲胄,随着奚王拽剌去也。
萧干则骑上了耶律德光的汉血马,朝东飞奔而出。
这时候,杀红眼的虎刺勒看见一匹身材高长的马儿,从远处一闪而过。
当即就想到了这应该是张昭曾经送给耶律德光的那匹,他立刻手指远处,大声吼道:“契丹国主跑了!”
众人一听,血液沸腾,这可是契丹皇帝啊!要是抓住了他,不得来个就地封王?
安审琦上一秒还在砍敌军的马腿,下一秒就看见身边的同袍,如同出笼的野狗一般,朝东面狂追而去。
他心里动了一下,也想追过去,但是众人转眼间就不见了踪迹。
而且他这会也反应过来了,不应该去追契丹皇帝,而是应该推到契丹人的大纛。
‘轰隆!’
一声巨响传来,哪怕就是在风沙颇大,喊杀声震天的战场上,这一声巨响都十分的明显,因为所有人都关注这远处的大纛。
上一秒还在奋力拼杀的契丹兵将眼见大纛倒地,顿时直接就崩溃了。
他们再也提不起力气与晋军搏杀,因为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此时,狂风也渐渐的小了下来,三万晋军在七八万契丹兵马阵中来回冲杀。
契丹军则全军大溃,势若山崩,数万人哭嚎着往白团卫村以北逃去。
有些人甚至边跑,边脱下身上的甲胄,丢掉兵刃。
地上光是契丹皮室铁鹘、铁鸽、铁鹰等军丢弃的马匹、铠甲、军仗就多不胜数。
晋军步骑并进,追着辽军猛打,双方来回纠缠死斗,晋军逐辽军十余里,辽军尸横遍野,一直追击到了白团卫村以北的濡水边。
这是一条后世已经消失的河流,水量不大,但是河道很窄,因而水比较深。
契丹人走投无路,只能在耶律屋质、耶律安端等人的率领下,拼死反抗。
不过此时,晋军步骑完整,大部分已经披甲,阵型也未散乱。
晋军先以弓弩攒射,再以铁骑冲击,然后以步军重甲持长枪挤压,使契丹人彻底保持不住阵型后,再以铁骑冲锋。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辽军终于总崩溃了,耶律安端杀十数人而不能止,连皮室军都丢掉了手中的武器,毫无战心。
此后晋军步兵再持长枪上前,辽军哭喊声中全军崩溃,只能往濡水中跳去,人马甚多,延绵数里,几乎把河道都给塞满了。
晋军箭如雨下,不知道多少契丹士兵沉入水底,河水都猛地转红。
不过,晋军的追击也就止于此地了。
他们在白团卫村被围八日,又饥又渴,特别是渴,等到濡水边,人还能忍住,但牲畜已经无法驱使了。
数千匹骡马不顾河水变红,全在低头狂饮,连鞭打都不能让它们起身。
眼看牲畜如此,晋军士兵也耐不住了,大量士兵放下刀枪,不顾契丹人还在水中挣扎,也跑到河边喝起了水。
杜重威眼见如此,心里就起了小九九。
契丹人今日如此大败,称得上是势穷力蹙,而且没见契丹主踪迹,据说已经骑天马跑了。
若是自己此时留一手,契丹主知道后,定然会感恩于他。
而且此次大战,他并无多大功劳,都是麾下将士自主拼杀所得,继续追杀,万一有失,岂不要连累他。
于是杜重威指着在河边狂饮的士兵和战马对众人说道:“逢贼幸不死,更索衣囊邪?”
也就是说,遭遇盗贼,侥幸保住了性命,更得了大胜,还奢求什么呢?
“人马渴甚,今得水饮之,皆足重,难以追寇,不若全军而还。”
李守贞此时也支持了杜重威,因为确实晋军又渴又饿,而且他也认为契丹国主耶律德光早就跑远了,不如胜利还师。
随着主帅的表态,晋军势若猛虎的那股气势,一下就泄了。
本来这一路来契丹兵将,就丢弃了无数的马匹和甲胄和金银,惹人馋。
一听不用追击,士兵们一哄而散,纷纷大笑着饮水的饮水,抢夺马匹的抢夺马匹。
至于甲胄,那更是动人心,连一些将领都放手让身边的牙兵去抢夺铁甲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契丹国主耶律德光,实际上就混在这群撤退的兵将中。
众人还在争抢战利品,只听得一阵马蹄声传来,虎刺勒手里提着一个血糊糊的人,从远处飞奔而至,身后还跟着药元福、符彦卿等人。
“契丹兵将过河多久了?”
李守贞不以为意,笑着问道,“不过一盏茶时间而已,虎翁去了何处?可捉到契丹皇帝?”
众将一阵大笑,都为此战得胜,欢欣不已。
虎刺勒却急吼吼的把手中血糊糊人往地上一扔,口水都喷到李守贞脸上了。
“这就是那个骑着天马的人,不过是个辽国宗室,并非契丹国主,契丹国主,很可能就混在刚才的乱军中跑了!”
雾草!
众人一听,仿佛被雷殛了一样,他们都以为虎刺勒和符彦卿是去追耶律德光了,因此都没想过契丹国主就混在刚才的乱军中,他们都被骗了。
李守贞嗷的一声大叫,牵了一匹马,噗通一声就往濡水里面跳去。
瞬间,河边数十晋军将校带着牙兵们,也哇哇叫着往河对岸追去。
耶律德光觉得屁股有点疼,刚才那奚车让奚王拽剌赶得都快飞起来了,耶律德光死命抓住扶手,才没被给颠飞出去。
不过还好,只跑了十余里,路程就结束了,因为来到了濡水河边。
车肯定是不能过河的,这也太明显了,耶律德光更怕被发现不对,硬是没想人扶,自己凫水过河。
好在他这些年南征北战,虽然武力值可能不算很高,但至少身体锻炼的不错,没有冻僵在二月间的河水中。
只不过,他现在的坐骑有点糟糕,因为战马要过水的原因,马鞍、马镫统统没有了,完全就是一匹裸马。
好家伙,随着这裸马的一顿疾跑,耶律德光在马背上简直就是在练杂技,战马的起伏中,他的身体也随之也在空中飞舞。
每一次没有协调好步骤的落下,耶律德光都能感觉到,战马臀部强有力的肌肉和骨头,狠狠的撞击在了他湿漉漉的屁股上。
我大契丹皇帝都差点哭出声了。
好疼!跟特么打板子一样!
“虏酋休走!虏酋休走!”
身后传来了震天的狂呼,耶律德光回头一看,只见后面来了好多追兵,已经在一百多步外。
遭了!汉军追来了,自己胯下的是一般军马,定然跑不过追兵的宝马。
霎时间,听闻追兵到了,身边的侍卫们,立刻过来将耶律德光夹住保护,还留了十余骑去拦截。
去你妈的!
耶律德光看着身边一脸忠心的侍卫,眼泪直差往外冒。
这可不是感动的,而是气的!
蠢猪啊!这里逃跑的,起码有数千人,晋军根本不知道谁是皇帝,隔着这么远大喊,就是来确定目标的。
果然,一看众多骑兵开始护卫,追的最近的汉军骑兵,顿时就兴奋了,欢呼声几百步外就听得见。
“虏酋在此!虏酋在此!”
“护驾!护驾!”耶律德光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大声的嚎叫着,指挥身边的骑兵过去拦截。
也还有许多契丹兵将听到了皇帝的喊声,也赶紧过来护卫。
他们刚才也不知道这就是皇帝,毕竟大家都是一身单衣。
耶律德光此刻也顾不得屁股上的剧痛,他咬紧牙关,紧紧夹着马腹,把速度提到了最快。
虎刺勒眼睛都红了,这要是抓不住耶律德光,他就亏大了啊!
他可是亲眼看着儿子虎广被耶律德光的铁鹞军给打下马的,说不好战死了都。
一定要抓到虏酋,为儿子报仇!
一波又一波的契丹兵将冲了过来,他们甚至连兵器都没有,纯粹就是以血肉之躯来阻挡。
虎刺勒挥动马刀,一个又一个,不知道砍杀了多少人,直到眼前一空。
他目光如隼,看见了远处那个被十几个骑兵护卫的身影,那就是虏酋。
药元福也追了上来,二人眼中冒出了狂喜的光芒。
他们马快,应该是可以追上的,二人更抽出马弓,开始在马上夹紧马腹,箭矢不断朝前飞去。
耶律德光心里越来越恐惧,他觉得自己这次,搞不好真的就要交待了。
被自己舔狗的舔狗俘虏,这也太丢人了。
呜呜呜呜!某是大辽皇帝,某是昇天皇帝的次子,某不会死在这里的。
心里的哭嚎还未结束,耶律德光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在身边人惊恐的尖叫中,他感觉自己直接飞了起来。
原来,他的战马已经力竭,一脚踏空下,就把他摔了出去。
“吾命休矣!”
中国历史上三大战神皇帝之一。
赵二哥的哲学兄弟。
绰罗斯.祁镇的时空之友。
我大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终于哭出了声。
哭叫声中,他滴溜溜的顺着一个山坡滚了下去,满嘴的草腥味与泥腥味撞入了他的口中。
不过,额头都摔出了血包的耶律德光,终是遇到了他宿命中的恩人。
一头双峰橐驼,它高大英俊,黄褐色的毛发,闪烁着健壮的光芒,正在不那么悠闲的吃草。
按说,河北之地的是没有橐驼的,只有行商们才有。
而且橐驼可是行商的宝贝,一般不会散落在野外。
但这匹橐驼,就是那么命中注定般的出现在了契丹皇帝眼前。
耶律德光飞步上前,三两下扔掉了橐驼背上的货物,怕不得有二百斤。橐驼正在费力吃草,陡然觉得身上一轻,顿时就对眼前这人,有些喜欢了起来。
这个人类能处!他不让我背那么重的货物。
一人一驼,四目相对,仿佛多年的知己般。
耶律德光翻身上驼,湿漉漉的屁股,一接触到并不柔软的驼毛,他瞬间就畅快了起来。
一种从未有奇异感受,在契丹皇帝的心间升起。
橐驼扬起四蹄,迎着日头,跑得飞快,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它倒腾飞快的四蹄。
耶律德光一路看见了许多城池,遂城、易州、妫州,甚至他仿佛还看见了幽州的城墙。
但他就不想停下,这种人驼合一的感觉,让他沉醉了。
突然间,一首奇怪的BGM突然响起。
‘这是飞翔的感觉!这是自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