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错吧,但也绝对不对。”张行肃然以对。”官府平素什么做派,谁人不知?至于放粮,为何不能是因为两地义军折返,才逼得隔壁几个郡放了粮?或者是黜龙帮在对岸成势,吓得他们放了粮?大魏朝廷何曾把河北百姓当成人看了?”
侍卫首领为之一怔:“那是朝廷出了奸臣!”
“狗屁。”雄伯南也随之冷笑。”真要说根源,一开始不正是大魏皇帝自己惹出来的事情吗?而且一直是双份钱粮赋税收着,把河北百姓挤到赤贫,等到现在全天下人
“都反了,倒开始充好人了,连一个狗皇帝都要护着了。”
“钱太守真是个好官。”车上的老都管无奈,自装作没听到什么皇帝,勉力插嘴。”也确实准备放粮,因为打仗没放成。”
这下子便似乎知道侍卫首领的那些话是谁教的了。
难道还要选大魏不成?!河北这地方,官才是逆!义军才是顺!”
这里是河北,当然不至于说人人心向大魏。
实际上,从三征东夷四个字开始,周围便安静了许多这是根本,大魏在这里永远不得人心。
“可是义军也不行啊。”半晌后还是侍卫头子明显不忿。”去年义军起来,河北哪地方不开城门?结果义军起事了,就要抢东西,就要杀人。”
“都杀人吗?没一个好的?”张行认真来问。
“信都郝大爷其实不错!”有人忽然在旁边喊道。
“高鸡泊的窦爷也不错。”
“河间的赵爷也是顶好的,结果被人火并了。”
“大陆泽的王爷呢?是被火并还是被官军杀了?”
“其实,那位高大帅,当年也算不错,不也是逃到登州去了吗?现在又被人撵回来。”
要我说,但凡是乡里乡亲的得有一半是还行的,只是不知道为啥,这些还行的,不是争不过别人,就是打不过官府。”
张行晓得,这才可能是对方真正的念头,便摇头以对,准备驳斥。
孰料,雄天王抢先一步,严厉呵斥:“那是你自家见识短!没见过有本事还能赢的好人!
侍卫头子愕然一时,然后不顾旁边老都管的眼色,当场反笑过来:“我还真没见过!不晓得是哪家?是你们二位吗?”
“然也。”张行昂然扬声做答。”我们黜龙帮便是如此。”
此言一出,周围陡然一肃。
侍卫首领讪讪不敢再言,老都管也一时骇然,周围百姓也有些沉默,也不晓得黜龙帮在河北被宣传成了什么。
但张行也懒得辩解,只是趁势自讲自话,乃是从黜龙帮的行事做派和基本法度——讲起,乃是要重新授田,按照实际田亩和人(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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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来做赋税;统一秋收,节约粮食;清理官仆、清查私仆,尽量释放人口;罢免高谷……
一番话重新说下来,不要说那些百姓、侍卫渐渐重新恢复气氛,忍不住纷纷来问,便是张行也觉得自家在东境做得事还挺多,连雄伯南都听得认真。
“要是这么说,你们黜龙帮岂不是什么坏处都没了?”侍卫中有人忍不住来问。
雄伯南欲言又止,便来看张行。
雄伯南若有所思。
而周围人中却有人觉得张行是在遮掩什么:“造反的头领就是要做达官贵人的,哪里都一样,怎么可能管住他们?肯定还有些说法,好汉还是瞒着咱们是必须得服兵役,然后打仗死太多人吗?还是田赋户税之外另有征收?”
张行笑了笑,摇摇头:“这真没有。”
周围人哄笑,俨然都不信,但张行也没强辩,只是又反过来问了许多河北民生、军情。
事到如今,这些人早就知道这俩人是河对岸来的黜龙帮探子,却也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有些踊跃之态。
便是那些侍卫也都说了许多城里听来的传闻。
就这样,一行人从早上便出发,中间还拐了一次向东北面的弯,沿途也不在几个萧索市镇稍歇的,只是一味赶路,于是,到了下午时分,视野中的远端便出现了一个新的城池。
张行伸手来问:“那便是安德城吗?”
“是。”老都管眯起眼睛做答。
“我们不去城里了。”张行笑道。”还是去东面找义军好了麻烦都管再给我们一桶马料。”
“这是自然。”老都管当即大喜。”正好歇一歇,整顿一下风尘,我亲自来帮你们喂马。”
便是侍卫头子也松了口气,真要是这二人准备随车队入城,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便是继续跟着,他们也都快受不了了。
眼见如此,张行想了一想,点点头复又来问:“车队中有纸笔吗?”
“自然是有的。”老都管诧异一时,然后醒悟。”两位是要写信是吗?”
“对。”张行微笑来答。”城中钱太守是我当日在东都做官的故人,我来写封私信,你们替我送去钱唐为人老成清白,断不会为难你们的。”
周围人纷纷愕然。
就这样,休息片刻,张行写了信,饮了马,又送了些铜钱给几个明显愁眉苦脸的家庭,然后两拨人就此告辞,果然是直接打马向东去了。
那老都管拿着信,想扔掉也不敢扔,只能定定目送这俩人离开,然后转入车中,驱赶车队往目视可及的郡城方向而去。
来到其中,两人按照既定方略,观察义军士气、打探义军动向、询问与官军战况等等不提,只说另一侧,长乐冯氏的车队入了城中,进了自家别业,却没有着急卸什么箱笼,反而是将随行侍从尽数摒除,只留下那位老都管和那个侍卫首领恭敬等在了其中一辆车前。
随即,车上下来了一位年约六旬的花甲老者,老者一
身装饰跟老都管衣着仿佛,但此时下得车来,那老都管反而和侍卫首领先行下拜。
老者叹了口气,将两人扶起,然后当场认真来问:“你们觉得道上相逢那两个黜龙帮的人可曾认出老夫?”
“断然没有。”侍卫首领立即摇头。”他们就没看老爷你坐的这个车子。”
“确实没有。”老都管也随之言道。”老爷从江都到平原的事情到现在也只是我二人知晓。”
“不错,是我疑神疑鬼了。”老者叹了口气,摇摇头。”但也是这两个人天下奇葩从言语便知道,他们肯定是黜龙帮的头领一层人物,甚至大头领也说不定,居然亲自渡河来做联络侦察,而且居然跟路上碰上的一群民夫、仆役说黜龙帮的治政的条理我在前面车里听着,只以为是邀请我去入伙的,当时还想,我虽(本章未完!)M..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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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圣人贬斥为民,但毕竟是圣人幕府出身,真要是被劫持了,宁死也要存臣节的,结果人家真的就走了。”
旁边两人只是无声。
片刻后,那老者想起什么,认真来问:“是不是写了封信给钱太守?”
老都管赶紧从怀中将书信掏出奉上。
老者接过来,看到只是一张纸,便干脆打开来看,信的内容很短,几乎算是一扫而过,却又引得这位老者沉默良久。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苦笑道:“我就说声音挺熟,原来是这位,当年在南衙应该也见过几次而这些委实嚣张,若非知道他的确是钱太守故人,我还真以为是存心对我劝降了也罢,你去准备一下,我亲自给钱太守送去。”老都管赶紧应声。
大约天刚刚黑,房间里刚刚掌灯的时候,就在郡府中焦头烂额的钱唐忽然收到前面通报,说是前江都郡丞、内史舍人冯无佚归乡,已到门前,并有故人书信来赠。
钱唐大为惊诧,须知道圣人如今正在江都,江都郡丞一职何其贵重?而内史舍人更是理论上圣人身侧负责与南衙对接的亲信总之,这种人作为圣人心腹,如何便相隔数千里回了乡?
但不管如何,这么一位圣人亲信到了,而且自称有事,无论如何也要接见的。
于是,钱唐立即大开门庭,邀请对方入内,以礼相待。
双方寒暄起来,这时候,钱唐才晓得怎么回事。
原来,冯无佚也是倒霉,他作为当今圣人的潜邸出身的亲信,仕途自然是无忧的,此番也是如此,乃是圣人见到东境皆反,而徐州又奏报淮西不稳,便加了他名爵,把他派出去以钦差身份都督和镇压淮西。
结果呢,还没到地方,人在淮河上飘着呢,因为某群人的逼迫,淮西就整个反了。
对此,圣人自然是早有体察的,总得有个误事的倒霉羊,冯无佚就摊上了,直接罢为庶民。
刚刚被罢免,那边淮右盟的反贼就把他抓了,送到北面杜破阵那里,后者劝降不成,又干脆将他礼送出境,给送到了梁郡。
这个时候,既然无官在身,再加上年纪也大了,前面道路似乎还是通的,于是冯舍人就起了归乡之念,然后兜兜转转,走梁郡荥阳汲郡这些还算是朝廷治下的地方,靠着跟地方官的私交,一路来到平原。
结果刚刚到平原,恰好遇到高大帅的河北义军铺陈势力到此处,尝试围城,为了以防万一,又在这里等了一阵子;方才等到这个机会北上。
“冯公还是暂缓北上吧。”想了想,钱唐决定好生劝一劝对方,否则此人数千里辗转归途,要是在家门口死了那就太可笑了。
“就在此处住几个月再说。”
“怎么说?”冯无佚好奇来问。
那里也有一万精锐,当面还有一万精锐南下,两郡也将出兵协助,势必将高士通的十余万众打垮在这里。”
冯无佚顿觉云开,当即捻须颔首:“好,好!如此甚好!老夫就在这里看诸位建功!”
钱唐也松了口气,继而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正色来问:
“刚刚冯公说有故人书信?”
钱唐哪里知道,还以为是这几千里地遇到李清臣谁呢,便只是摊手。
我遇到昔日在南衙站岗的伏龙卫黑绶张行张三郎了。”冯无佚脱口而出。”他来北面侦察军情,就是今日,没有进城,半路上转到东面义军那边去了却是托我向你带句话,劝你早降,如此而已。”
钱唐怔了一怔,想了一想,却是长呼了一口气:“这便是我要尽快消灭高士通的缘故,一旦冰封,黜龙军很可能要北上的,那才是真正的大敌。”
冯无佚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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