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嘿嘿”一笑,哗啦一声扯下上身衣衫,露出古铜色结实的胸膛。
“嚯……”
壮汉缓缓转了一周,众人目光落在他身上道道数寸长的伤疤上,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壮汉一手拍在桌案上,凑到茶客面前,冷声道:“好教你知道,老子原本是在县衙当差的捕快,若不是我们兄弟护佑着,你们哪儿有时间坐在这里喝茶听曲儿?兄弟几个四处追捕盗贼,落了这一身伤,便是腿也瘸了一条。”
说到这里,壮汉伸手在自己右腿上拍了拍,众人方才被他魁梧身躯和凛然的气势所摄,却没发现这壮汉的一条腿行走间果然有些不便,竟真是个瘸子。
“若不是得李头救急,收容我们这些老伙计在许官人的几个作坊中做事,只怕如今早就沿街乞讨去了,哪里还有闲心与你们这些人坐在一起喝茶听曲儿?”
他面前的茶客气势弱了许多,依旧喃喃道:“你那是因公负伤,想来县衙也是有补偿的。”
“补偿?”壮汉冷冷道:“那几个银子,只怕还不够你们喝几顿花酒,能济什么事?”
听到壮汉一番现身说法,不少茶客不由暗暗点头,低声道:“说得也是,这些捕快也确实不容易,年轻时自然八面威风,却是吃力气饭的,又不入朝廷品阶,薪俸低得有些可怜。”
“薪俸低?嗨,莫说那些当官的,便是这些街面上的捕快,又有几个是靠薪俸过活得?传唤犯人,得问你要鞋底钱,押送犯人,亲属会给开锁钱,便是街面上那些铺子,又有几个没有他们的干股?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罢了!”
……
众人一番窃窃私语,却不曾发现茶馆的角落里早已坐了三个俊俏公子,身穿绸缎长衫,头戴纶巾,容貌具是不俗。
其中一人伸出三根手指从桌上拈了一粒瓜子放入嘴中嗑着,扬了扬白静无须的下巴,指了指那个壮汉,说道:“想不到姑老爷手下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倒是个知道感恩的,比那些没心没肺的人好了不知多少倍。”
“青……青公子说得是。”一旁另一个公子笑道:“前些日子听了话本,回家你就生了一顿闷气,怎地今日偏偏还要来听?何必自找烦恼呢。”
“哼!张玉堂!本……本公子便是要来听一听,这些人到底把我和姐姐编排出了个怎样的结局,你若是怕事,大可回去便是!”
这一行人不必多说,自然就是小青夫妇和周鸿三人。
今天小青和张玉堂一同前往许府看望小仕林,出来时小青说要去茶馆听听最新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周鸿这几天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闲得无聊,便和他们一同出来了。
一曲听罢,又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倒让小青心情舒畅了许多。
周鸿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只是不知道他名字,否则回府后定让姑老爷给这汉子加些工钱。”
自二人成婚后,虽然感情日浓,张玉堂却是渐渐变得有些惧内,整日里被小青压得死死的,如今听见自家娘子有些不高兴,只得住嘴不言。
茶馆中这个故事没有他的戏份,他心中虽然也有些不忿,却不似小青这般不悦。
探头看看外面天色,心道今日出来得却是有些久了,只怕爹娘在家中该念叨了,正想提醒小青该回家了,眼角却看到一抹明黄色闪过,正往茶楼中来。
仔细凝神一看,不是法海又是谁?
“娘子,娘子!”张玉堂扯了扯小青衣袖,压低声音道:“法海,法海来了!”
如今白素贞与小青在钱塘县中都是颇有名声的人物,那几日施粥舍衣,已经有不少百姓认得她们,所以出来前她与周鸿才扮作男装。
忽听张玉堂在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叫自己娘子,小青心中不由有些不悦,正想斥责他几句,才恍然醒悟过来,霍然转身四处看去,却没有看到法海身影。
“在哪里?”
张玉堂道:“刚刚进茶楼,想来应当是来化缘讨水喝的。”
“哼,这和尚竟然还敢来?”小青怒道:“他借那狗官之口,说什么待婴儿满月之后,哺尽最后一口亲娘奶,便是白蛇死于雷霆之下,葬身山峰之中的日子。今日在此遇见他,便要去找找他的晦气。”
说罢,她便将目光看向一旁周鸿:“你伤好了没有?敢不敢去?”
小青虽然鲁莽,但也知道自己不是法海对手,便有心拉周鸿一起。
周鸿眉头一皱,说道:“只怕这时不是寻他晦气的时候,经青儿姐姐方才提醒我才想起,明日便是小仕林满月的日子,这和尚只怕是来者不善!”
小青柳眉倒竖,怒道:“怎地,莫非他真敢来降妖除魔?”
徐乾于她有点化之恩,她又曾是徐乾放在白素贞身旁的棋子,如今徐乾中了许宣人道火焰,与众人化敌为友,白素贞与她独处时便没有隐瞒什么,将其中的事情一一说了。
那日徐乾登门,小青就认出了面前这人便是当初点化自己的青衣公子,心中虽然忐忑,却没有丝毫犹豫祭出飞剑,虽然无功而返,但也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听闻徐乾事了,顿时心中一块隐患也就去了。自忖只要没有徐乾从中作梗,单凭法海的紫金钵盂,未必就奈何得了自己和白素贞,心中胆气不由壮了许多。
周鸿劝解道:“青儿姐姐,非是我不敢,实在是这事干系有些重大,法海既然敢来,想必是有些依仗的,他是得道高僧,岂会鲁莽行事?
依我之见,如今我们还是莫要与他正面冲突,还是先回府,将这事告知大哥和白娘娘才是正经。”
“对对对,周姑娘说得没错,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好。”张玉堂应和着说道。
小青沉吟片刻,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便再忍他一忍,我们先回府去再说,他明日若真敢登门,我们再让他好看!”
正在三人起身将要离去之时,楼梯上忽然露出一顶明黄僧帽。
“阿弥陀佛,空空色色,色色空空,愚者空中着色,智者色里悟空。
世俗繁华本是过眼云烟,这位施主又何必这般执着,便是坐拥天下财富又如何?弹指一挥,韶华已逝,红颜白头,到头来终是冢中一具枯骨罢了,许仙与许宣又有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