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禅位太子宇文赟……谁赞成,谁反对?”
简陋的行宫门前,金色的阳光洒满石阶,也笼罩在阶下群臣的脸上、身上,但列座的诸位都感受不到哪怕一丝温暖。
所有人都被皇帝口中忽然冒出的讯息给吓了一跳,大家都在努力消化皇帝这番话背后更深层次的含义,甚至到得皇帝第二次发问之际,都无人作声。
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风将老松的叶子吹得哗哗作响,宗室当中有一人忽然惊醒,惊声疾呼道:“陛下何至于此啊!勾践亡国,尚有卧薪尝胆、卷土重来的胆量,汉末沦丧,也有刘备挺身,要复汉家江山。今我国虽元气大伤,但将士依旧效命,蜀中有臣民百万,好生经营数年,收复长安也未可知!那里能一受到挫折就意冷心灰?陛下虽败,但陛下依然是我朝的擎天巨柱,陛下若去位,我朝局面恐怕彻底崩坏……陛下三思!陛下三思!!”
说到痛处,此人竟摘下礼冠叩头不已,泪眼模糊,早已哭得不成样子。
大家定睛望去,发觉那人正是宗室赵王宇文招……不,现在是赵郡伯了,话说宇文邕窜逃直走蜀中的时候,特意留他断后,结果齐人追兵一到,他居然临阵脱逃,将公门贵眷们白白送给了齐军,这其中不光有宇文邕的皇后,还有许多他们中许多人的妻子儿女!
而陛下虽然怒不可遏,却也知值此非常时刻,不能再杀手足,只将他推出去鞭挞八十,并夺爵了事。谁想到他居然也抗了下来,生龙活虎活到现在。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在场许多人恨不能活撕了他!
但为着陛下面前的体面着想,只能暗暗忍下。
宇文招本事没有,溜须拍马倒是乖觉,他们被这一打搅,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有样学样,纷纷脱帽,拜倒在尘埃中,言辞恳切,动情说道:
“陛下三思!国家沦丧至此,并非全是陛下之过……”
“我等是晓得陛下为国为民的一片赤心的,若非宇文护两次东征失利,白白折损实力,让齐人往晋中之地扎根,我朝何至于被乘虚而入?”
大家说到此处,大概自己也信了,酝酿了好半天情绪,此时终于哀哀痛哭出声来,阶下挤挤攘攘哭成一团,气氛一时变得悲痛莫名,仿佛宇文邕已经龙御殡天。就连太子宇文赟,哪怕心里直想捂住众人的嘴,也不得不努力挤出两点眼泪来,以示对父皇的忠孝之心。
而皇帝宇文邕,却定定看着他们,自始自终面无表情,好似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众人嚎啕了半晌,见皇帝居然一点表示也没有,开始心虚起来,然后哭声渐止。
还有几个用力过猛的收不住劲,虽然止住了哭声,但依然抽抽嗒嗒的……宇文邕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拼命压下怒火,深吸一口气后,说道:“虽然失土并非朕一人的责任,但朕难道不是责任最大的那个吗?潼关惨败、长安失守,天下人论起来,都会说是朕昏聩无能,致使惨败,谁会想到梁睿、宇文达?”???..coM
群臣面面相觑,依然是无言以对,“……天下人会说,朕不如高纬,朕不服,不服又能怎样?潼关、渭曲、长安,一败再败,将士死伤多达十数万,谁来负责?晋中、河东、河南、关中、陇右、江陵,无数疆土被夺,宗庙不存,谁来负责?王公、百姓颠沛流离,辗转逃往荒僻蜀中,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谁来担这个责任,谁能担这个责任,你们来说,除了朕,还有谁?!”
“……”
“谁都担不了这个责任,”说到此处,宇文邕反而平静下来,和缓语气之中透着刺骨的寒意:“所以朕必须站出来,把皇位腾出来,给周国的臣民们一个交代,也给你们大家……一个交代。朕错了,从今日起,朕要将皇位禅让给太子宇文赟。”
宇文赟低垂着脑袋,不敢让父皇看见他狞亮的目光,他的一颗心早已乱得跟狗刨一样,恨不能欢呼出声来……此时,宇文邕忽然又道:“当然,如果你们觉得太子不成器,要另立新君,也提出来,一旦确定,朕也当场就废了太子,选一个你们觉得好的储君,你们觉得谁人能当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