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日,旌旗半卷,西归水畔,万马千军横扫沃野……贺若弼驻马在一片山包上,扬鞭指着仿佛笼罩在雾气之中的城池,意气风发:“前面就是南司州了,樊毅跑得快,要不然某可以就在这河边活撕了他!他娘的,又得围着城好一阵。”
在麻城西南的那一仗,贺若弼佯装正面进攻,实际上让军士乘着小船,顺流过去,几把火烧了陈军营寨,虽然陈军在营内也有人驻守,随时可以扑灭,但齐军以火油点燃,火势蔓延极快……在正面战场上,贺若弼拿出鱼死网破的架势,陈军久战,又死伤惨重军心已经疲惫,忽然看见大营起火,势必大溃!
这是一场翻身仗,江北以西的战局自此逆转!
历阳王也纵马上前,笑道:“贺若将军可是要攻城?”
贺若弼眨了眨眼睛,轻蔑地冷哼一声,说道:“围着,不攻城,接下来最重要的是集中力量接住陈军的孤注一掷,断了他们的妄想,老老实实往回跑……一旦他们开始撤离,我们就继续围上去,一点一点的割肉,得要让他们的血流尽流干才好。”
荆州,小雨过后,碧空如洗。宇文述、尉相愿以一场突袭一举夺下了南朝荆州重镇所在。而后,宇文述进言,不让大军进一步打下去,就停驻在荆州,准备以逸待劳,吸引陈军来战,替江北分担压力,尉相愿欣然应允,此时驻守在天门重镇的陈军正乱成一团,距离他们开展试探性的进攻还有一段时日。这几日,齐军上下总体而言都处于一种休整的状态。
这一日,尉相愿闲来无事去寻宇文述聊天,到处见不到他,听人禀报说宇文述去了城外踏青,尉相愿满腹犹疑,出了城,碰巧看见宇文述躲在树下正捧着一卷诗集看得入神,尉相愿着实是吃了一惊:“我以为伯通是一个同我一样的丘八,谁成想伯通居然还有这种雅好?”
尉相愿一向佩服宇文述打仗的本事,又与宇文述相处了一段时日,知道宇文述为人谦恭严密,而且军功在前从来不吃独食,会做人,因此关系一来二去也就好了起来,私下的时候也可以随意开开玩笑。
宇文述将诗集丢在一边,无奈轻笑道:
“我一个厮杀汉,却总是喜欢做一些附庸风雅的事情,让尉相兄取笑了。”
“这有什么可笑的,大丈夫谁不想出将入相?”尉相愿找了一个干点的地方坐下,“照我说,以宇文兄的本事,封侯封公是早早晚晚的事。天下还未一统,宇文兄大有可为呀。”
“一统,那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宇文述仰面,迎着春光,眯起眼睛眺望远方,那里有一个小村庄。三三两两竹屋相望,十几个农夫赶着水牛,深翻收割过水稻的湿地,空气中飘满禾苗和野草的清新香气,还隐隐传来少年们的嬉闹声,便是桃花源恐怕也不过如此。
如此看了一阵,宇文述忽然说道:“我打算去袭击天门。”
尉相愿面色一滞,讶然地看向他,然后平静下来:“什么时候动身?”
“今晚。”
“会不会太仓促了,底细都还没探清楚呢。你这是长途奔袭,风险不同以往你要晓得。”尉相愿面露为难之色。
“再不去,恐怕来不及……总要试一试。”
尉相愿还是迟疑,而后点了点头。
王琳在嘉山停留超过了一个月,一直到人马和粮草全都规整之后才开始商议准备作战的事,皮景和带来的两万大军,再加上自己掌中掌控的郡兵,民勇,总计近六七万人马,整合精简之后分作三个营,每个营两万多人马,经过好一番操练、休整,这支大军开始建立起一定战斗秩序。
三营兵马,王衍领一营,张平宅领一营,王琳自己直领一营,除却水师之外,每个营有标准配置三百骑兵,一万两千长矛手、朴刀手混编,两千盾阵轻甲步兵,两千弓弩手,抛石车手,投枪手混编,辎重营辅兵两千余人,另外还有一支骑兵单独列在外面,总计一千六百余人。
重头戏是,淮南水师,黄龙快船三百七十二艘,五牙大船四十三艘,还有上百艘铁皮大舰,比五牙大船也只略小一点,形状狰狞,真正的杀人利器,大都督王琳称之为野猪舰,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据说每次战役之前,如果能败敌,这艘战舰就会发出野猪一样的吼叫。
此时野猪舰逆流而上,蹚过嘉山,果然发出野猪吼叫,全军上下无不振奋,王衍笑呵呵看着这一幕,回头悄悄问王琳:“阿爷,这种人才你从那里找来的,这猪叫学得也太像了。”
王琳横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我没听明白你说什么,下次再胡说老子直接军法处置,抽死你!”
王衍讪讪地躲在一边,王琳撇过头去不再看他,喃喃自语道:“只要能赢,装神弄鬼又算什么……现在是万事俱备,只等陈军上门了。”王琳站得笔直,眼神之中闪烁着剑影刀光。
这一天,有斥候来报,陈军大举北上,距离嘉山已不到四十里,王琳只淡淡道了一声知道了,便让王衍下去准备,等待在陈军前方的,是齐军主导的第一轮阻击……踩着春汛的尾声,王琳预想之中的决战,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