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眉头一皱,显然对王轨的话大为不满,等了半晌仍不见王轨“回心转意”,也晓得大概确实是无力回天了,于是眸中厉色一闪,说道:
“父兄传下的大好基业,至朕这里全盘朽坏,朕实在是不甘呐!便是败走,朕也不让高纬得意,留个完完整整的长安给他!”
到了如今,长安是非舍弃不可了,宇文邕纵然心中千般不甘、万般不愿亦无力回天……只是他所言却也有道理,高纬此时正被麻烦缠身,南朝皇帝陈顼命十万之师渡江北伐,扬州刺史卢潜等人竟抵挡不得,败讯频频传来,搞得齐军高层一阵焦头烂额。
本来陈顼打算任命淳于量为帅,但朝中大臣不少人对此深有异议,而就在此时,此前一力促成南北邦交的南朝尚书左仆射徐陵大力支持北伐,并极力推荐吴明彻任为三军统帅,言:“吴明彻家乡在淮左,深知当地地形、风俗,而以资历、谋略来看,满朝上下也唯有吴明彻能担当北伐重任。”都官尚书裴忌同样极力推荐。
陈顼大感满意,当即下令命吴明彻与裴忌率南朝边军并台军(台城禁军)十万北伐。
黄法氍率部奇袭大岘,卢潜虽然有所准备,但实力不济,为黄法氍所败……就在裕溪口驻扎的骁骑将军贺若弼闻讯大惊,急忙舍弃驻地,又遣军援救历阳,截击黄法氍追兵,“大破之”,历阳之围暂解。
但随即,吴明彻便命程文季率死兵猛攻齐军,拔掉齐军设在水障处的木寨,进围秦州。贺若弼独木难支,特别是齐将长孙洪略战死后,卢潜发的几路援军都为南军截击,于是不得已又暂弃历阳,退往东关……淮南告急!
这几年以来,不但是北齐在积蓄力量,南朝也在厉兵秣马、磨刀霍霍。只待齐主西征,北方二朝相互攻伐之际便北上,北齐在淮南布防甚为严密,但南朝大将也不是吃素的,招招都冲着齐军的要害上打。
这显然是有针对的,南朝北伐肯定不是陈顼一拍脑袋突发奇想,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单看他们三路大军齐发的架势,便能知道,这手笔绝小不了!淮南告急!
消息传至邺城,又由邺城传到高纬这里,已经迟缓了近四日!高纬摁下败报不提,笑吟吟对众人说:“南朝背信弃义、自不量力,竟出兵伐朕,被贺若弼与卢潜大败,这等鼠辈,也只敢背后捅刀,待朕平灭周国,下一个便是南朝!”
幸好无人敢出来质疑皇帝,须知这是动摇军心的大罪,因此便算大家心中颇有疑虑,也只好憋在肚子里,只瞒着士兵便是……高纬表面戏谑、镇定,待诸将散去,脸色却渐渐沉下来,锤案大怒:
“卢潜、元文遥诺大名声,莫非竟是庸才焉?朕误用此二人,以至奔败,南人入境数百里,而我竟不能以一矢相迎,可恼可恨!若不早早补救,朕恐怕这偌大淮南,亦未必能长守!”
皇帝的大帐所在,周遭甲士林立,寂无人声,只有皇帝一人在发泄怒火……帐内尚有几名心腹重臣侍立一旁,听皇帝言语,也是紧紧蹙眉。
尚书唐邕等人知道皇帝正在气头上,未必是真的对卢潜等人心怀不满,于是谏言道:
“卢潜用兵尚算中矩,不至于有大乱。几次小败,多半要算在南朝攻势迅猛,而我大军未至的缘故,时至冬日,河面结冰,致使南兵突入……好在贺若弼、卢潜用兵得法,及时止损,所以暂无大败。
南兵纵然得势一时,也无大碍。历阳尚在,便算是黄法氍、吴明彻亲往,攻下历阳也要一月。朝廷在淮南布有重兵,不可能半点动作也无吧?王琳已至寿阳,以他胸中韬略,足以击退南兵。”
此前定下三日破长安,诸将也信誓旦旦来担保,如今却连栎阳也未下;而今淮南危急,他们又来担保不打紧……皇帝本就肝火旺盛,此时听到这种说辞,不由冷笑道:
“南朝三路伐我,有备而来,我等在此处,正是进退不得,难道凭口舌退敌?若在此久恃,淮南告捷便一切好说,万一不利,军心必然动摇,他宇文邕届时反扑,朕当跳进黄河,聊解口渴呢!”
诸臣当即凛然,一些亲信重臣,更是面现惶急之色,纷纷躬身请罪。唯独左相含笑郑重以待道:
“陛下不必过分忧心,周祚覆灭只在眼前了,此前诸多不顺,只是我方过于轻敌,小视周国群臣……若真叫陛下跳黄河,不仅是我等臣子该杀,连天道也没有了。
请陛下安心,朝岁节前,臣等必破长安!”
(我写的是贺若弼暂弃历阳,不是齐军暂弃历阳,别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