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疾行,总算赶在天黑之前到了齐主所在的营地,十余名高大的甲士却拦在门前,不让他们进去,护卫他们过来的齐卒也未搭腔,只是在一边冷眼旁观而已。当先一大将环伺一周,以蔑视的姿态瞥过周使,却并不搭理他们,只是对着那一队护卫的齐卒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伊娄谦等人虽知齐人这是有意要羞辱他们,但皇命在身,又身处敌营,也不得不忍下。伊娄谦深吸一口气,尽量将姿态再放低一点,不卑不亢答道:
“在下伊娄谦,奉吾皇之命,与你主商议求和。”
王琳目光微嘲,盯了他许久,这才下令放行,伊娄谦、元卫二人一路直抵皇帝中军大帐。
与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们本以为齐主年轻气盛,又正是顺风顺水的时候,该目中无人才对,不然何以在营门前指使军士刁难他们?
可齐主见了他们虽然谈不上热情,倒也还算极有气度,对面慰问寒暄之后,便命人赐座,他们观察了一下列坐的这些人,竟发现叛逃齐国的刘勇居然也在其中!
不是刘勇献关,风陵渡那么重要的渡口又怎会落到齐人的手中?!周国君臣对他的恨意不下于北齐对司马消难、侯景的恨意!
他二人又是惊诧又是恼怒,之前强装出来的气度和镇定不到一秒钟便全部破功了,伊娄谦握住酒杯的手摇晃了一下,而元卫却险些拍案而起,可想而知,若不是大帐之内还有许多甲士,身后更有几人虎视眈眈,他们早便控制不住要破口大骂、乃至动手了!
高纬不露声色,冷眼旁观他二人的举动,心里暗笑他们沉不住气,随后道:
“刘卿投身于我大齐,朕未曾亏待过他,从前在周国他是大将军,如今在大齐,朕也给他一个大将军,当然……二位若有朝一日能降了朕,朕也愿意给二位在周国同样的待遇。”
“陛下说笑了,”元卫说道:“外臣为周国之臣,岂能行不忠不义之事?”他这话,半是强行抹高纬的颜面,半是挖苦讥讽刘勇这个叛徒。
高纬呵呵一笑,随口嘉赏他二人忠义,紧接着又道:“宇文邕遣你们来见朕求和,这倒是出乎朕的预料,你且说一说……宇文邕求和的条件是什么?”
见齐主直接埋入正题,二人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力应对,元卫辑首道:
“启禀陛下,吾主的意思,我大周国精兵猛将无数,且坐拥天险,齐军劳师远征,初时所向披靡,其后攻势则受阻,必然有各种隐患,两国全面交战,齐国未必能得着好处。
“不过大周连年受灾,边患不断,也不甚愿意打这一仗,不如这样……两家暂且息兵罢战,商议一下边境事宜……除了河东要塞、关中门户外,大齐要什么,尽可以商议。”
高纬面露微笑,元卫二人以为齐主心动,心中大定,谁晓得接下来齐主便道:“朕以诚心待你们,你们却这样蒙骗朕?”
他毫不掩饰地讽刺道:“他让你们来,纯粹想要拖延时间,毫无诚意可言,朕想要什么他都给朕?朕要长安他给不给?朕没有料错的话,如今他已经带着大军要赶来了吧?”
二人的脸色皆是一白,齐主自高处俯视下来,如同巨龙俯视着猪羊:
“回去告诉宇文邕,朕想要的,不用他给,朕会自己去拿,也不必再用这种可笑的伎俩,孰强孰弱,战场上见个高下。来人——”
几个甲士闻声而动,高纬指着这二人,冷冷说道:“给朕叉出去!”
二人被甲士拖下去,自然少不了一番闹腾,高纬都充耳不闻。
高纬怎会不晓得宇文邕打的什么算盘,先示敌以弱,再用和谈的讯息麻痹北齐。使大军放松警惕、拖慢齐国大军的动作来为自己争取时间,他想得倒挺美,高纬却不是三岁小孩子!
所以后面元卫与伊娄谦还说了些什么,高纬也一点没听进去——无非就是画大饼罢了!
不过,这件事倒也并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高纬想了一下,把王琳与傅伏都叫进来,吩咐说:
“‘周国遣人跟朕议和,已经把潼关西南所有领土都给了大齐’,这事先不要论真假,但务必要让这附近各州郡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