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端肃而立,说道:“右相说要大力惩戒官僚贪腐之风,自己却收受贿赂,右相崇尚节俭,却极好奢靡,家资亿万不说,办一场宴会同样花钱如流水,食羊羔只取羊肚、食牛肉只取其舌,端的是豪奢至极,我因妄言之罪下放到狱中之时,尚且常有耳闻……”
“那么我想请问,右相的做为,是不是和言语不太一致?是不是在邀功买名?是不是在欺瞒圣上?就算不是,那么让一个有贪腐之风的上官去遏制贪腐之风,真的可行吗?右相,真的可以为天下百官、各地臣僚起到表率作用吗?”
站出来的人正是在大牢里蹲了几个月的裴世矩,本以为他出来后多少会吸取教训,安分一点,谁想到他居然又搞出那么一个事情来!
不过……这事情搞得好、搞得妙!正愁没有办法拿捏一下祖珽,转眼间一个借口就送上门来了!顿时便是一片附和之声,颇有一种不罢免祖珽誓不罢休下的意味。
果然,皇帝面色不善起来,盯着祖珽道:“亿万家资,朕就算把自己卖了都没有那么多钱。祖卿一人吃香喝辣,却来要求朕勤俭节约,正不知是什么道理?”
祖珽顿时显出惶恐之色,连忙道:“此系谣言,臣那里有那么多家产,这些都是谣传!还望陛下明鉴!”
“那你在邺城的三处大宅子须是骗不了人的吧?朕赏了你一座府邸,朕发下的俸禄虽然还算优厚,但还不足以在寸土寸金的邺城买下大宅子吧?其他两座府邸从那里来的,祖卿就不想和朕解释一下?”
祖珽知道狡辩下去讨不了好,只得颓丧懊悔道:“这些……这些是他们贿赂微臣的,臣有罪。”满朝哗然,正在倒祖派官员要乘势而起,联合起来整垮祖珽的时候,高纬冷哼了一声,听得祖珽身躯一颤,也吓住了那些个蠢蠢欲动的人。高纬知道过犹不及,该收手了,不管怎么样,先立下个基调再说。
“身为右相,如此不知道自爱,何能担当天下官吏的表率?”众人一听,有戏!纷纷支起耳朵仔细倾听,但听陛下道:
“罚你将这些不明资产充公,再有下次,朕饶不了你!”许多人差点吐血倒地不起,这样就完了?你倒是接着往下追究啊!
但显然皇帝没有接着将事情扩大化的心思,语重心长道:“国之大莫过于法,朕所以对祖珽小惩大戒,无非为了两点:
“一者,我朝尚无此等律法,没有这种规矩,收受贿赂这种事情,还没有明文律法可以惩戒,那朕惩戒与否,也都在两可之间。今后,朕要将这条写进律法之中。
“二者,朕也是先借祖珽,给你们都起个警醒的作用,朕知道朝中有这种风气的还不在少数,望众卿审之慎之,将来若犯事,可别说朕没有跟大家说清楚。”
群臣纷纷称颂皇帝圣明,高纬又轻描淡写了几句,便将此事揭过,“任用廉吏,当访良吏,这是圣明之君必为之事,前几朝卖官鬻爵之事不在少数,其中贤能者有之,贪鄙者更有之,良莠不齐,须加抑简。这件事由吏部做主,不管是朝官还是外官,都要设法裁撤一部分,将那些能干的吏员放在关键位置上。
“另外,朕致力于使民生发展。朕居深宫之中,视听不能及远,各地是否太平,都是听地方官员的一面之词,纵使欺上瞒下的事情比以往少了许多,朕还是有所顾虑。所以,以后的考评不能走过场,吏部要多派人明察暗访,亲眼看看他们到底做得如何。
“还是那句话,能者上弱者下,朕可不养庸官闲人!”
众臣皆躬身领旨。皇帝自御座上立起,下了御阶,又向前跨了几步,目视群臣道:
“朕最烦的就是空话、屁话、套话,所以那些彰显明君风范的话,朕就不多说了,先前右相提出抚民以静之后,很多人以为朝廷自此要刀兵入库,马放南山。
“不对,抚民以静不意味着朕就要废弛武备。眼下北面有突厥,便是中原之地也划为了东西两朝,不早日将这江山一统,朕何能心安?武备一事,依旧是我朝的顶顶大事,习兵练武,那是一刻也不能停的。
“朕选择休养生息,只是因为百姓禁不起这么折腾,并不是打下了襄阳之后朕便就此满足了。只是因为休养完过后,朕攻灭伪周便更有把握!还望诸卿牢记。”
众臣几乎都没有犹豫,纷纷下拜,山呼海啸的声潮喧嚣鼎沸,“臣等遵旨!”散朝之后,虚惊一场的祖珽正要离去,却在太极殿门口被皇帝的内侍叫住了。
在中枢混了那么久,好歹也是天子近臣,祖珽跟路公公的关系嘛,没多有少啦,此时见到他亲自过来,那里不晓得皇帝要找他?于是心虚道:“不知道陛下找我,有何事呀?”
路公公摇头道:“陛下不曾与我说过,右相跟过来便是,莫要让陛下久等了。”
祖珽还敢反抗不成?也只得跟在后面走,过了太极殿直穿宫墙,再一路到御花园,越走祖珽心里越忐忑,在这个地方,皇帝就算把他埋了也无人敢救他。
好不容易到了一处有着流水、亭榭的地方,皇帝也刚刚好坐下,祖珽后脚便上去,还没等高纬有什么反应,祖珽便伏地惶恐道:
“陛下,臣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