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不知道都督要末将前来有何吩咐?”高延宗看着段韶的严肃脸,心里十分不爽。
“啪!”段韶面无表情的将酒杯放在桌面上,倒了一杯酒出来,高长恭下意识就要伸出手去接。
“这不是给你喝的,老夫有大用!”
段韶白了他一眼,高延宗悻悻地收回了伸出的手,一语不发。他倒要好好看看老家伙想搞什么玩意儿。
只见段韶将手指浸入酒杯之中,刷刷地在小案上画着图:
“车上用纸笔不太方便,你既然是来历练的,想必是有几分真本事了……那老夫就来考考你。”
“过得了,老夫就让你留下,过不了,你就给老夫老老实实去晋阳,别跟在老夫这里添乱……”
高延宗黑着脸道:“末将明白,都督尽管来考察便是!”
面对这段韶赤裸裸的蔑视,高延宗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他很清楚段韶没有在和他开玩笑,如果答不出来,那么他就一定要去晋阳,这就意味着高延宗出局了。
他好不容易才从陛下那里争取到这个机会,怎么能轻易错过?这一次,定要挫一挫这个老家伙的锐气,不然他还以为他高延宗好欺负呢!
“好,老夫就等你这句话……,别急,很快就好了……”段韶挑了挑眉,这个时候段韶看上去非但不温文尔雅,反而十分欠揍。
“古有赵括纸上谈兵,今日我们也来论一论这兵事,若是你连纸上谈兵都谈不好,那么也不要怪老夫心狠了……到时候,陛下那里,老夫自会去解释。”
他一边挑衅着,下笔可一点不慢,一张画满山川、城池的草图在他的手指下渐渐趋于饱满完整。
“都督且出题便是!”高延宗一对虎目眯起,颇有些杀气腾腾的感觉。这老头说得好像他必败无疑了似的……
“好了,”段韶将酒杯放到一边,又拿出七八个杯子放在边上,道:“你听好了,老夫只问你一个问题,之后的战局,当如何推演?”
“这些杯子,立着的表示我军,倒着的,表示周军……你来给老夫推演一遍,之后这战局当如何?”
“……”高延宗心中暗吸了一口凉气,这那里是一道题目,这分明是成千上百道题目!除非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否则谁敢轻易地就去规划这么一场大型战争?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作为一个统帅,勇武是次要,最重要的,是要有看清全局的眼光!”
“你若是只会局部战役,有勇武之力,那么,你还是直接去晋阳练兵,将来随同出战的好,副都督这个位置,不适合你……”
段韶淡淡的开口道:“你来,就在这儿推演一遍……可要快些,不然桌面上的图就要干了。”
高延宗看清了桌面上的图,虽然简易,但是山川河流的大概位置都很准确,很难想象这是段韶随便画出来的,山川河流、敌我城池,清清楚楚,了然于胸。
高延宗没有胆怯,盯着那张图思索了一会儿,拿起了第一个杯子,“这是我四哥的阵营,有兵力万余,驻扎在汾水南岸,与宇文宪隔岸对峙!”他又将另一个杯子倒过来,放在了对面。
“宇文宪,情报上说估计兵力三万,有韦孝宽支援,其实不止,我估计,不包括其他周军兵马,宇文宪的兵力在四万之上!”
“宇文宪一来就率兵长驱直入,明显是想攻下我军城寨,切断洛阳以东和晋州道的联系……四哥在柏谷城下打败了宇文宪,宇文宪虽然收兵,但是兵力不足,粮道被周军控制,无法主动出击,处于守势,宇文宪依旧处于攻势,而且宇文宪一定不会咽下这口气,这些日子四哥的日子不会好过……”
“四万?呵……这不是宇文宪的兵力,这是韦孝宽和宇文宪合兵之后的兵力,不过大体来说没错……”段韶捏着胡子,点点头,“然后呢?”
“接下来就是左相了,左相从定陇撤出,这个路线……”高延宗的手指在图上空游走,最终停了下来,“让左相的大军袭击汾北周军城寨!”
“走宇文宪走过的路?”段韶挑了挑眉。
“对,他们可以从这里渡河,奇袭我军,我们也可以从这里渡河,攻击周军……”
段韶表现得有些不以为然,“周军有防备,又该怎么办?”
“不指望可以有像宇文宪一样大在战果,让左相渡河的目的,是为了压缩宇文宪韦孝宽的战略空间!威胁他们的粮道,逼迫宇文宪、韦孝宽和我们决战!”
段韶笑得有些莫名的意味,道:“周军城寨众多,而且韦孝宽这个人用兵很谨慎,他纠结兵力和你决战的可能性不大,即使他跟你决战,他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我当然没有指望一场决战就能把他灭了,只要他一败,他就会退回到玉璧去……”
“那你……?”
“我只是想进一步压缩周军的战略空间,方便我们把围绕着玉璧的城池全都拔掉而已,省的我们再打玉璧,看到它们戳在那里碍眼!”
“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纠结我方三军,一路压着宇文宪、韦孝宽打?”
段韶笑了笑,而后轻飘飘地下了一个结论,“你这样子打,考虑还不够周全呀,现在让你上的话,必败无疑!”
他拿起杯子,砸在桌面上,“你以为宇文宪是木头呀,没有什么牵制住宇文宪,他不会且战且退,寻找机会,待在原地让你灭?”
“我们这样打,同州的宇文护真的就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将南汾给吞掉无动于衷?他要是再从定陇出兵支援韦孝宽怎么办?”他又拿起一个杯子倒扣在上面。
“……还有宜阳这块到了嘴边的肥肉……,斛律明月退走了,宇文护一定心痒痒会再次出兵来夺,我们陷在汾北、玉璧,救还是不救?”
接连几个杯子倒扣在桌面上,高延宗的额头上早已冷汗涔涔。
“年轻人考虑事情就是不周全……不过,总的来说表现还是勉勉强强过得去的……”
段韶想了想,最终拍板道:“这次,你带着你的兵作为后军备战,每天都要到老夫面前点卯,不准懈怠!”
听完高延宗有些不满了,“为什么是后军呀?”
后军那里有什么参战的机会?
段韶吹胡子瞪眼,道:“你还想要前军呀,你是不是傻?你想一头热带着你的人去死,老夫还不愿意被你给拖累呢!”
“宇文宪、韦孝宽……,那是你现在能对付的吗?夸你几句,还分不清楚自己的斤两了?赶紧给老夫滚,明天天亮之前滚来点卯,否则……,哼!”
看着高延宗摔帘而去,段韶冷着脸摇头道:“毛毛躁躁,还要好好磨一磨!犯在老夫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