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如雨,龙帐内人影错落,声音嘈杂,狭窄的地方围着一圈人,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争论十分激烈。
“哼,当初老夫如何说的?就不该放任斛律明月长驱直入,如今同州局势胶着,后路有被宇文宪宰了一刀,这下好了,老夫到要看他如何全身而退!”
“就事论事,你何必将过错全都强加在左相身上?就算我军不去进攻同州,难不成韦孝宽就不会抄后路了?”
“这事一码归一码!当初若是按老夫的意见,暂且退下,等着段都督从晋州道发兵驰援,我军如今岂会陷入到如此危险的境地?说到底,斛律明月那老小子,太自以为是了!真以为自己是战无不胜的?”
“够啦,事已至此,说这些还能起什么作用?还是赶紧想办法,尽快把局势稳定下来……!”一个老人以手锤地,让他们不要再纠结于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说得是,你们可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左相尽快从同州抽身?”皇帝思考了一会儿,问道。
众人都面现难色,道:“此事怕是不容易了……,同州宇文护势大,我军一时半会儿奈何不得他,而宇文宪从龙口强渡黄河,奇袭莫多娄显敬……这,这谁也不曾想到呀!”
“斛律明月太急功近利了!这般莽撞!他,他怎么就能放心把自己的大后方交给王康德和莫多娄显敬呢?”
说起这个,唐邕的脸色难看至极,咬牙道:“新蔡王王康德……,玩忽职守,连宇文宪悄悄渡河他都不知道,后来竟然不战而退,让宇文宪如此轻易地就袭击了莫多娄显敬,定要斩了他,以固军心!”
有人不同意,道:“唐尚书,宇文宪势大难当,三万步骑渡河而过,而我军在汾北的部署,尚且不足一万,新蔡王手里也不过四千人马,他拿什么来抵挡宇文宪?”
唐邕愤怒的喝道:“挡不住!挡都没有挡,他如何知道挡不住!他就是贪生怕死!”原本温和儒雅的唐邕在枢密院这个糙汉如云的枢密院也难免变得易怒。
“以一己之私,不顾大局,这等将领,要来何用?”段德操的脸色也很难看,这个王康德是他父亲段韶的旧部,没有想到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皇帝的面色如同冰封一般,道:“处置的话,等一下再说,朕想知道,如今这种局面,该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这……”一个老臣刚刚准备起身,而后又颓然地坐了下去。众人都是摇头叹息不已,显然,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斛律明月的战线实在是拉得太长了……首尾不能相顾,这可是兵家大忌呀……”
高纬索性不再去看他们,径直看向高延宗这个副都督,“王兄可什么好主意?”
高延宗面沉如水,道:“有!”
这话如同平地里的一声惊雷,众人纷纷扭头望着他。
他调匀了一下气息,道:“臣有两个办法,要么,放弃我军在汾北的布置,直扑同州,跟宇文护死磕到底,咬下他一大块肉再说!”
“汾北是我们的大后方,韦孝宽在哪里死死的盯着,放弃了汾北,我们攻打伪周就没有根据了……”唐邕挑眉道,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大战所需一大部分的物资、兵械、援兵必须从晋州道输送到前线,放弃了汾北的据点,就等于放弃了主要的生命线。
“……洛阳应当还可以支撑起数万大军的花销嚼用,暂时放弃汾北,我们照样可以在东边打开局面……”
“不行!太过冒险!安德王殿下,你这是胡闹!”
一向喜欢出奇制胜的唐邕也皱起了眉,“太过凶险!我不同意!”
高延宗心中一沉,道:“那么现在我们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让左相立刻回军,不要和宇文护过多纠缠,做好……放弃宜阳、撤出定陇的准备!”
“让段太宰从晋州道,直逼汾北,打败宇文宪,压往玉璧,给北周制造压力,到时候,我军……再做打算!”
高延宗看向一言不发的皇帝,躬身拱手,道:“陛下,宜阳不过区区弹丸之地,留着反而是负累,丢了宜阳,大不了我们可以在河阴二郡再修筑防御城池,但若是汾北的根据丢了,我军面对周军将再无一丝优势……”
北齐在汾北经营多年的据点,一旦丢掉,将再无险关可以威胁玉璧。
玉璧,北周门户。宜阳和汾北孰轻孰重,自然容易分清。
“好,汾北各军镇,绝不可失……!”高纬做好了决断,他环视众人,“宜阳或许会面临丢失的危险,但,战争就是这样的,有得有失,让朕做一个选择,朕宁愿……舍弃宜阳,稳住汾北!”
“陛下……!”还有人不甘心,被高纬抬手阻止了。接着,高纬下诏道:“传朕命……”
“——启禀陛下!”高纬的宣诏被打断了,他目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望着忽然闯入帐中的刘桃枝。
“何事?”
“陛下,前线战报!”
高纬望了高延宗一眼,高延宗会意,上前从刘桃枝手中抽走了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