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看薛曜这话。
无异于……给薛云童幼小心灵的伤口上,狠狠地撒了一大把盐。
李正一至今都还记得,那日在宫门口,薛云童提起他父亲时,脸上的自豪和敬重……只是,曾经越敬重,如今越难受。
想到此处。
李正一不由得心里一紧。
甚是担心薛云童,他此番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该不会做傻事吧?
正愣神。
薛曜却沉沉笑道:
“你,在担心我儿?”
听到这话,李正一惊讶道:
“你知道,薛云童在外面?”
薛曜点头应道:
“自然知晓……知子莫若父!”
李正一恍然大悟,回道:
“所以,你刚才的那番话,是故意说给薛云童听的?”
薛曜站起身,走到牢房里唯一的小窗之下,沉沉一叹,说道:
“正是!”
然后。
薛曜竟转过身,拱手道:
“李小郎君,方才……谢了!”
“谢我……什么?”
李正一没想到,薛曜会对他说谢谢,这一切来得太快,不及思考。
“谢你给我儿保下了润州参军一职,也谢你……方才的那些话!”
说罢,薛曜又转过去,背身站定,仰着头,看向窗外的阳光。
李正一全明白了。
刚才,薛曜明知道,薛云童就在牢房外,想要等一个答案和解释。
而他,不仅没有给自己洗白,反而故意把自己说得尤为不堪……
简而言之。
薛曜此举。
是想……让薛云童恨他!
这应该是他作为一个父亲,能为儿子做的最后的一件事了,那就是让他儿子了无牵挂,远走他乡,不要再惦念着他这个父亲……
思及此。
李正一不解地问道:
“不必客气,我也是受人之托,故而忠人之事罢了……只是,你可知,在薛云童心中,你不仅仅是他的父亲,更是他引以为豪的榜样,甚至,曾是他生命里的一道光?”
薛曜仍是仰着头,看着窗外的阳光,沉思良久,才缓缓回道:
“可这道光,明日就要消失了……他如今长大了,也该自己独立去面对人生的坎坷和风雨了……他若是肯恨我,也算是一种成长!”
“你……后悔吗?”
李正一问道。
“后悔……有用吗?”
薛曜悲戚一笑,回道。
“薛正谏大夫,若我们初见之时,见的是今日之你,或许,我都不会相信,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李正一有些感慨,沉声说道。
“李小郎……也许,今日你见到的我,才是你该好好认识的我!”
薛曜微闭双眼,轻声回道。
李正一没有深想。
过了片刻。
站在门口的狱卒,拱手说道:
“李郎君,这时辰差不多了!”
这才反应过来,探监时辰到了。
李正一站起身。
对着薛曜的背影,又问了一句:
“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是故意说的真话,还是掩饰后的假话?”
薛曜转过身。
又走到最初的那个地方。
正襟危坐,且双眼微闭,说道:
“这些陈年旧事,于我而言,早已都不重要了……就像我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自己竟然会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
“你不是栽在我手里……而是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之中!”
李正一走到牢房门口,回道。
谁知。
临走之时。
薛曜却冷笑一声。
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
“李小郎君,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很聪明,只不过,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