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殊道这话说的客气,只不过春雷剑作为上古谪仙帖的剑主信物,哪怕早已剑断神消,依旧与其宗门道统气数有所勾连,又岂是寻常古董旧物可比?
刘屠狗此时想来,他与黑鸦崛起之速,未尝不是得益于那半截春雷。
当日他刚刚以半截春雷重铸屠灭刀,转头就有俞应梅得公孙龙授意当街赠予绣春刀,堪称雪中送炭。
那时刘屠狗记下了这份人情,却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只当是海东帮给他这位新晋百骑长的孝敬,求他在边地巡查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公孙龙早就知道那半截春雷落在了朔方曹氏之手,见刘屠狗成功铸刀才来结交,那这赠刀之举就很是值得玩味了。
至于郑殊道口中所谓“断剑重逢、刀剑相向”云云,反倒是细枝末节、不值一晒。
刘屠狗轻笑一声,开口道:“听郑公子言下之意,今日除了赏剑,说不得俺这柄融入了半截春雷的佩刀,也需拿出来由诸位品评一番喽?”
闻言,郑殊道立刻举杯向刘屠狗致意,爽朗笑道:“刘都统如是不愿,殊道又岂敢强人所难。只是听闻尊驾素无门户之见,对麾下小卒都肯倾囊相授,还惯爱找人试刀论道,胸襟气度绝非常人可比。”
“在下不才,从不信什么今不如古。春雷再是天人遗物,千年风流也早被雨打风吹去,与吞天病虎持之横行天下的屠灭刀相比,便如瓦砾之于美玉。今日良辰,殊道斗胆抛砖引玉,若有幸一睹宝刀真容,不胜感激欣喜之至。”
郑殊道语气真诚、不似作伪,一番言语便将席间有些凝重的气氛消解大半。
刘二爷颇感意外,心中沉吟道:“难不成真就是一场正经的赏剑会?哎呀,这却是不好骤然翻脸了。”
见座中诸人再无异议,郑殊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径自解下佩剑,探手拔剑而出。
“春雷半柄,请诸位一观!”
众人随之望去,只见古剑已断,剑锋黯淡无光,泛青剑身上的纹理脉络消磨大半,除了因年深日久而浸润入骨的几分古朴沧桑,便再瞧不出任何出奇之处。
与灵山太上所携天人一剑相比,实在是天差地远。
刘屠狗看清古剑模样,心中忍不住暗叹:“这世间际遇之奇,当真玄妙难言,不单单是人,便连一柄剑也是如此。”
先前哪怕谭恕言之凿凿,说原属朔方曹氏,其后被他融入屠灭刀的那半截古剑,乃是上古天人剑仙的佩剑春雷,哪怕那半截古剑中也的确残留着春雷动而大地复苏的精纯剑意,他却始终心存着几分怀疑。
毕竟那半截古剑实在是得来的太过容易、也太过凑巧,哪里有半分宝物出世时该有的风云激荡?最不济也该如灵应侯府那一趟,你争我夺、死伤枕籍才是。
是以直到此刻见到另外半柄春雷,刘屠狗才彻底相信,自己果真得了上古谪仙帖的遗泽,这才有了屠灭刀之利,有了谭恕的卖身投靠,有了今日这场赏剑之会。
至于公孙龙,斯人已逝,便再也无从深究了。
静默半晌,郑殊道笑着问道:“如今此剑名为劫灰,诸位以为如何?”
古剑虽断,气韵犹存。
似是与郑殊道所言应和,劫灰剑悬于郑殊道手掌上方,一道黑灰色剑气自剑身缠绕流转而上,渐渐将断剑补全。
那剑意于死寂之中复又生机隐现,极是奇特。
刘屠狗瞧的明白,这道生机分明是缘自春雷剑意,几番劫难之后却又化作了郑殊道的剑道精髓,犹如余烬重燃、再得新生,难怪要将名字改作劫灰剑了。
真正比较起来,屠灭刀所融入的那半截剑尖无疑雷意更盛,郑殊道这半柄则是生机更浓,正适合他走这条借鸡生蛋、旧瓶装新酒的玄妙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