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县,平江侯府,也是长安裴氏府邸。
这里原本居住不少普通百姓,但自打应昭南下,这里的百姓就因为收到了侯府的金钱,跟着上官商量,最终签署了转让协议。
侯府重新卖给裴氏,但是砖墙已经被拆,并且按照市容要求不得重建巷墙,于是裴氏对本府的外围全部改成不能内通的单独封闭屋舍,将大量回廊改建成屋子,正好让家奴们居住。
从而让自家嫡系居于内部,形成大户的格局。
应昭是废掉了长安内的家奴,但是外地带进来的家奴,他暂时还管不了。
总之,这般修改之后,裴氏在朝廷的主官,兵部侍郎、平江侯裴长青的宅第,比之以前小了很多不说,还显得嘈杂了很多。
但也没办法,想要去外边的别墅居住?
想都别想,整个关中都被换了一遍主子,哪来的地给他们盖别墅?
现在有的别墅,通常都被当做一个个村寨来使用,都是当地百姓居住的地方。
“哟!大郎,您可回来了,侯爷找您呢!”
骑着马摇摇晃晃下来的平江侯世子裴振业皱眉说道:“大人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只是让门子等您,见您回来了,就去书房找侯爷。”
门子牵走马。
裴振业点了点头,拖着醉醺醺的身体,来到了书房。
还未敲门,里头就传来威严的声音:“进来。”
裴振业的手一顿,接着推门进来:“大人。”
“关上。”
裴长青正在文件,随意的一句话,就让裴振业干笑的关上门。
“喝酒了?”
感觉儿子靠近,一身酒气,让裴长青皱眉:“又是狐朋狗友?不知道现在的关中,是蜀王的治下吗?你要是惹出事端,你觉得我能救得了你?”
“大人,并非孩儿要喝,只是萧绍伯拉着我去喝的。”
裴振业无奈的说:“您也知道,萧绍伯乃是新贵,虽然位列关陇,可是他终究是陛下的人。再者他也说了,太上皇赐婚,祖庙那边已经答应了,就是准备筹选淑女,咱们家小妹风范,若是能中选,与陛下结亲于我们裴氏也有好处。”
“你就听了他的忽悠?”裴长青批阅完文件,捋着胡子看着长子,“赐婚的是大统,但你怎么不知道小妹心属何人?”
“蜀王远在蜀州……”
“远?太子若是要北伐或者东出,你觉得谁能拦得住?”裴长青摇了摇头,“总之你小妹不能嫁给大统,要也是入蜀去。正好你回来了,让你手下的蜀中生意拿出来,让你小妹打理。她心有所属,若是你应要逼迫,难道不怕她寻死觅活?”
裴振业看着老父亲,忍不住咕哝:“果然跟萧绍伯说的一样,您有心两面下注。”
“两面下注?他兰陵萧氏又何尝不是?总之,为了长安裴氏的计较,别管河东祖庙怎么说。赐婚的是裴氏女,但是裴氏女又有多少支?河东裴氏一直不满长安裴氏自立,你还上赶着送小妹过去,是闲当年分家之事不够痛快吗?”
裴长青冷笑了起来:“萧绍伯何许人也?他能在李天赐和崔淼之间左右逢源,区区一介白身,一年不到,就拿捏一个兰陵萧氏的名头,摇身一变成为正三品大员!兰陵萧氏才几品?从三品便是顶天,可他已经升了,这意味着什么?没点手段和本事,能这么风生水起?”
“但……咱们终究是裴氏……”
“你的心思我会不知道?无非就是想要来一出曲沃代翼。但你的想法河东裴氏会不知道?当年为什么裴氏会被拆得四分五裂,却还有各自高官频出,至今成为关东世家之中的异类你会不知道?”
“是是是,大人讲得许多。”裴振业长舒一声,“裴氏分家不同他族,我们分家,各支各脉多有精锐,先驻地方,相邻互助,徐徐图谋,十年一叙,共通族谱。现在河东祖庙虽然空有其名,可是祖庙长老,多为各堂太上,名为分家,实为一族。”
“但是,真有人将我们当做一族人吗?河东的啥也不做,每年就是拿着各家给的供奉,逍遥自在。族长还能对各家事物指手画脚,这……反正我是不服。”
裴长青看着醉酒的儿子,长叹一声道:“就是知道你不服气,所以更要给你留一条后路。你去下注大统皇帝,跟萧道成玩到一块都没事,至少短期内他需要人的协助,长安裴氏能爬起来。回头让小妹去成都,家产带一份,让兴业跟着去,留一支长安裴氏的香火。”
“大人啊!您就不信我?”裴振业感觉像是受到了侮辱。
“屁话!你是有本事,可是本朝的人哪个没本事?承禅勇冠天下、萧绍伯年纪轻轻人情通达,手段老练、大统年岁是小,可是心机手段哪样缺了?就连现在去了洛阳的太上,依旧在布局着一举一动。长安就是一个漩涡,卷起进来的除了高手就是有用之人,但凡无用,都死了!明白吗?”
裴长青长叹道:“别忘了,我们除了是世家,更有一个身份。我们是承天勋贵们的前哨!这才是我们长安裴氏能游离在河东裴氏的筹码!
现在天下纷乱,太子已经攻克宜昌,随时可以北上收回承天郡。现在承天勋贵一直在思考,到底下注何方才能保住权势。
别看太子一直在分田,但太子依旧留着余地,商事在大统朝是禁的,但承禅朝却不禁,这就是太子留给世家和勋贵们最后一道体面。
谁都可以说他此前举动天真,但太子并非不谙世事之辈,一旦醒悟,他的动作,依旧令人胆寒。”
看裴振业稍稍提振了心思,裴长青忍不住长叹道:“时也命也,生于此,长于斯,却遭遇到了千年未有之变革。
太子不是王莽,他有武力作为支撑,他有小民之心作为根基,有打破门阀阻碍升迁的雄心。这就能让全天下所有野心勃勃之辈追循太子。
哪怕最后殊途,但这一场翻身的豪赌,谁能放弃?
弃了,就是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但赢了,便是下一个世家,下一个时代!
当年我为何随太上皇去白登山,不就是为了赌那更进一步吗?但可惜,我们输了!不过这一次,却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