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单地说了这么两句后,顿了下,把话题转到了另件事上,说道:“明公,北宫将军昨天军报中所禀之姚桃,以及且渠元光此个逆贼两人率兵来援天水、略阳,已经将至临渭县此事,不知明公可已经考虑好了对策?究竟是拦截,还是不拦截?”
昨天下午,莘迩收到的北宫越的这份军报。
北宫越在军报的末尾说,他已经做好了阻截姚桃、且渠元光所部的准备。
但是莘迩,却没有於昨日收到军报之当时,就传令北宫越,命他部署阻击,而是表现出了略微犹疑的态度,好像於拦截这件事上,他有着另外的考虑。
经过昨晚的反复思考,莘迩已经做出了决定。
听了张龟此问,莘迩说道:“长龄,你代我起草给北宫越的军令,告诉他,不必拦截,放姚桃、元光到冀县城。”
唐艾亦在帐中。
张龟和唐艾对视一眼,独目中闪烁思索的光芒,说道:“龟敢问明公,不拦截姚桃、元光部,可是为使冀县城中军心混乱?”
莘迩颔首,说道:“我正是这个考虑,卿等认为可否?”
唐艾摇着灰白色的长羽扇,说道:“现下冀县城中的守虏已分两部,主力为同蹄梁部,此外是郭黑所率的田勘余部。田勘今为明公所擒,郭黑是田勘的死党,同蹄梁现在一定不信任郭黑,也就是说,此时的冀县城中,已经是彼此生疑,互相忌惮。若再把姚桃部放进城内,……这姚桃是被迫投降秦虏的,且与蒲茂有杀兄之仇,平时大约还好,城困告危之时,想那同蹄梁肯定亦难以信任於他,说不得,对他也会猜忌。如果把姚桃部放进冀县城内,明面上看,似乎是城内守卒的数量增多,但事实上,八成会起到相反的作用!极大的可能反而会对我军下边的攻城的有利。艾愚见,不拦截姚桃,放其部入城,妙计也!”
张龟也赞同莘迩的决定,说道:“诚如唐君所言,现下冀县城中,守虏已分两部,彼此忌惮;若再加上姚桃部,那就是一城之中,三部守虏,而互相不能信任。不管是攻城,抑或是反间用计,此对我军,都将会十分有利。”
说实话,这个决定,莘迩下得并不轻松。
根据北宫越军报中所言,姚桃、元光两人所率之兵,尽管不是特别多,然也有四五千之众,现下城中的守卒已约七八千,再加上这四五千人,那就是万余战卒。用句令狐乐带兵出王城以来,近日好说的那句口头禅,“兵法有云”来讲,“十则围之”。万余战卒守城,则攻城的部队得有十万众才最为稳妥,可莘迩现在能用来围攻冀县的兵马顶天了也就两万来人。一个弄不好,就有弄巧成拙的可能。聪明,与自作聪明,有时候只隔了一条线罢了。
这会儿闻得唐艾、张龟都赞成他的此个想法,莘迩心中安定下来,他抚须笑道:“长龄,你说错了。”
“哦?龟哪里说错了?”
莘迩笑道:“放了姚桃、元光入城以后,城中却非仅是三部守虏,乃是四部。”
“四部?明公是说,还有……,还有元光?”
莘迩说道:“然也。”
“可是元光这个逆贼帐下,似乎无有多少兵马。”
莘迩笑道:“我闻元光在蒲秦,到处宣扬两件事,一则,说他祖上曾世代出任匈奴的‘且渠’此官职,二者,说他父亲是我的义弟,他等若是我的义子,以此来给他脸上贴金,自抬身价,盼能得蒲茂重用。蒲茂有没有重用他,此无关紧要,却只冲他自言‘其父为我之义弟,其本人等若我之义子’这句话,……长龄,莫说他还有些许部曲,便是他一兵一卒也无,只他一身,就足能当守虏一部矣。”
张龟恍然大悟,说道:“明公是打算散布谣言,以惑同蹄梁,从而使守虏军心更乱?”
莘迩慢悠悠说道:“元光可是和姚桃一起来援冀县的!同蹄梁若是猜疑元光,那姚桃,你说会不会被同蹄梁视作为元光一党?”
张龟、唐艾再次对视一眼,两人俱皆拍手大笑。
……
北宫越很快接到了莘迩的军令,便遵照命令,未对姚桃、元光所部进行拦截。
却说姚桃、元光率领援兵,沿渭水西行,先闻临渭县失守,两人俱是吃惊。
姚桃与左右部将言道:“临渭失守,我军西行道路被阻,冀县恐怕是援不到了。”
元光亦是这般思虑。
然而出乎他两人的意料,临渭县的北宫越部居然没有出来迎击他们,竟是轻易放他们经过略阳郡,进到了天水郡;复行军两日,到至冀县,又被围城的莘迩部把他们放入了城中。
姚桃、元光皆非笨人,进到城中的那一刻,两个人脸上殊无喜色,也毫无放松之态,你瞧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惊疑。
这与饱受压力多日,总算等来援军,大喜过望的同蹄梁,形成了鲜明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