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阿瓜此贼,我非常熟悉,其人文无点墨,武无骑射之能,所以能掌权定西,成为陇地今之权臣,靠的全是令狐奉在世时,他对令狐奉的溜须拍马!
“这个人除了性格狡诈以外,没有什么长处!今我天兵十万,由大王亲统,围攻襄武至今,襄武已然十分蹙迫,阿瓜只带了数千兵马来援,足可见一者,他早已是无计可施,二来,只要将军谨慎起见,不中他计,则此番将军迎战於他,就将必会获胜!”
田勘瞅着且渠元光一张大嘴,厚嘴唇上下翻飞,听他说完了这通话,问他,说道:“‘只要不中他计’,……且渠君,他会有什么计?”
且渠元光一拍胸脯,说道:“莘阿瓜会用什么计,现在还说不好,但是将军放心,我太了解他了,一定是能够识破他的奸计的!到时,我会提前告诉将军。”
田勘点了点头,想起了一事,说道:“你姓且渠?杂胡的诸个大姓,我悉知晓,却好像未曾闻过此姓,倒是尝有听闻,说陇地卢水沿岸的诸杂胡部中,有一大部,唤作‘且渠’,……敢问足下,你这个‘且渠’之姓,可与此杂胡部有关?”
且渠远光满脸骄傲,说道:“不意将军亦曾闻我部的部名!不敢隐瞒将军,末将正是出自且渠部,末将祖上历代皆为且渠大率!……将军定然是知道‘且渠’此词意思的,这本是匈奴称雄漠北时,匈奴单於帐下的一个官职名号,末将家族世代继承此官,所以后来本部就号为‘且渠’;末将为纪念先祖的光荣,是以年长后就以部名为姓,乃取‘且渠’为末将之姓。”
田勘“哦”了声,说道:“原来你家祖上世袭匈奴时的且渠官职。”
“正是!”
“如此说来,足下亦是杂胡中的贵种了。”
且渠元光故作谦虚,说道:“不敢与赵氏等贵种相比,但单较以我陇卢水胡边的诸部杂胡,末将家确是算得贵种。”
其实“且渠”此官,当年在匈奴的军政系统中,最多只能算是个中级官员,若与现下唐人的军政官职相比,大约相当於政治系统中的太守之类、军事系统之类的低品将军或校尉之类,并且此职通常是由依附匈奴的诸胡部的酋率担任,也就是说,实际是算不上什么“贵种”的。
得知了且渠元光其家族的来历,加上元光亦是外来投附蒲秦之人,田勘虽是降将,对他却也不禁登时小看三分,敷衍几句,便不再与他多言,只管乘於马上,催促部曲加速南下。
田勘的反应,落在且渠元光眼中。
投蒲秦之最初,元光可称是备受冷落,然在他用其弟的性命换来救下蒲獾孙,得了蒲獾孙的重用后,如今在蒲獾孙部中,已成了大红人一个,早就是鲤鱼跃龙门,身价远非昔日可比的了,却是浑然没有想到此来襄武助阵,头次上战场,不但对手就是他的故主莘迩,而且居然还被田勘这个降将轻视,元光心中恼恨。
不过因为忌惮莘迩之故,生怕上下不和,可能会导致战败,故此且渠元光将大局观拿出,硬生生把恼恨咽下,装作没有察觉田勘神态的变化,依旧满脸堆笑,陪行於田勘马侧。
离了秦军大营,田勘率八千余兵,南下十余里。
时刚过午,前边斥候回报:“莘迩部就在前头十里地处,正在扎营筑寨。”
田勘惊奇说道:“扎营驻寨?”
斥候答道:“是。”
田勘狐疑说道:“他不是来援救襄武的么?怎么离城还有二十多里,他就安营扎寨?”
田勘部中的两员大将郭黑和呼衍宝,俱皆跟随在田勘左右。
因现还在行军途中,郭黑穿着铠甲,但没戴兜鍪,露出个光秃秃的脑袋。
他摸了摸秃头,猜测说道:“将军,莫不是莘幼著知他兵少,也知他定然非是我天兵对手,所以他此来援救襄武,实际上只是做个样子?而其本心,并无真的援助襄武之意?”
田勘想了一想,朝且渠元光招招手,唤他近前,问道:“元光,你怎么看?”
且渠元光赶马近前,心中怒道:“刚才呼我‘君’与‘足下’,转眼就叫老子大名!老子的大名是你个降虏叫的了?罢了,我权且忍一时之气,待至败了阿瓜,打下襄武,攻破定西,我再寻机向燕公告状,必要给你这降虏一个好看!”收起笑容,作沉思之态,说道,“将军,襄武守将唐千里是莘阿瓜的心腹股肱,襄武城又是陇地的前沿,以此二者结合,末将愚见,莘阿瓜此来援救襄武,必是真救无疑,断然不会是‘做个样子’的!”
田勘说道:“那他为何屯兵筑营於二十里外?”
“就像末将方才说的,莘幼著此贼生性奸诈,这说不定就是他的一计!”
田勘问道:“什么计?”
“诱将军去攻,然后他设伏以待!”
田勘挠颔下之须,寻思稍顷,说道:“‘设伏以待’?”
“将军,不可不防啊!”
田勘问道:“如此,则以你之见,元光,我部该如何应对?”
“敢问将军,莘阿瓜率部此来,所为者何?”
田勘说道:“你不是说了么?他是为真救襄武而来。”
且渠元光重新展开笑容,露出“机智”的微笑,被田勘挠须的动作影响,亦摸颔下稀稀疏疏的胡须,说道:“将军,他既是为真救襄武而来,那现在着急的就是他!由此出发,而下的应对之策,末将愚见,上策便莫过於将军也安营扎寨!”
“我也安营扎寨?”
且渠元光转目南边,一双小眼睛,透出深邃的光芒,好像是看透了远在十来里外的莘迩的心,悠悠说道:“莘阿瓜如是沉得住气,那就随他沉气;大王那边日夜攻襄武不止,咱们不妨就走着看看,他能沉多久的气!而他若是终於沉不住气,来攻将军壁垒,那么将军依壁垒而战,他也只能无功!……这样,将军阻击莘阿瓜的任务,不就轻松可以完成了?”
“你这是避战之策。”
且渠元光说道:“将军,这不是避战啊!末将此策,表面看似避战,而实是在逼莘阿瓜进战!同时,避免了将军部攻坚的困难和可能中阿瓜奸计的危险。”
郭黑撇了撇嘴,说道:“说来说去,仍是怯战。”
且渠元光如今眼界高了,懒得与郭黑这等“末流下将”说话,道罢了他的献策,继续与田勘对话,说道:“末将的对策就是这般,将军如能听之,末将敢打包票,必然能胜阿瓜!”
田勘考虑多时,说道:“大王就在我部北边十余里处的襄武城外,时刻等候我捷报的传到,我如用了你的此策,屯兵在此筑营,被大王闻知,会怎么看我?”
“会怎么看……”
田勘说道:“大王一定会认为我怯懦!元光,你此策不能用。”
“……那将军打算?”
田勘说道:“大王所统之我王师主力与我部近在咫尺,我就不信莘阿瓜,他有这个胆子,敢设伏哄我!其部长途跋涉,兵士现在必然劳累,又正筑营,正是我突袭之机!我要打他一打!”
常理而言,田勘的此个决定并不为错。
且渠元光待劝,却无可劝之言可说,末了,说道:“将军,末将愚见,还得是小心为上!”
田勘哪里肯听!
……
十余里外,莘迩军中。
斥候自北而还,急报:“明公,田勘催兵急进,距我军不到十里地了!”
莘迩尚未开口,旁边的李亮喜道:“果如明公所料,田勘自恃秦虏主力在后,又趁我筑营,急於求胜,中明公计矣!”
莘迩伸出手。
从吏知其心意,取出点将卡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