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泰以前送来的那道军报中,提到了李基。
说目前屯兵於圜阴县的李基,在各方面都积极地配合仇泰,但凡仇泰有令送至,他都能尽心尽力地去办。
姚桃、慕容瞻、拓跋倍斤、李基这些降臣,孟朗是每一个都信不过的,只不过因为李基的实力比较弱小,所以孟朗“信不过”的名单上,他排位比较靠后。
这会儿听了向赤斧的话,孟朗心道:“或许是因见我大秦灭掉了慕容氏、贺浑氏,已然是北地独霸,故是李基近来的表现,才会比以前老实许多的吧?”
……
襄武城外秦军,於次日起,开始在襄武城外挖掘壕沟、建筑高墙,以作重围。
且先不必多提。
……
由襄武县城,东北而上千余里,至朔方郡黄河北岸。
临沃、九原间的草原上。
半人多高的野草,青黄夹杂,风中如似波浪起伏,放眼望之无尽。
星星点点的帐篷,遍布其间。
骑马的胡兵成群结队,逐猎追射。
在帐篷聚集区的东边远处,数千头羊在随军牧人的看管下,悠闲地啃食草叶。
这里,便是拓跋倍斤的军营所在。
偌大的百子帐前,拓跋倍斤和十余个文武属臣席地而坐,一边饮酒吃肉,一边观看壮士角力。
“孙先生,你说秦王会怎么回我的那道军报?”拓跋倍斤问坐在他最近处的一个唐士。
这唐士形貌质朴,年四十余,正是拓跋倍斤的头号谋士代郡人孙冕。
“这里离襄武一千多里地,秦王还能怎么回大王?他就算是看出来了大王的本意,猜到了大王其实是不愿意攻打朔方,料之,他也无可奈何。”
拓跋倍斤抚须笑道:“这回打莫贺,咱们收获不小,别的缴获、俘虏不提,先生的家乡代郡被我拿下了!不但先生可以随时回家看看,而且我这个‘代王’也算是名副其实了啊!”
孙冕说道:“得代郡,臣其实不喜。”
“哦?”
孙冕说道:“得代郡之诸士,臣喜之。”
随着代郡被拓跋倍斤占据,代郡的一些士人或是被掳到了代北,或是主动投附了拓跋倍斤,现如今,拓跋倍斤帐下的唐士已非昔日只有孙冕等寥寥数人可比,却也是唐士数十了。
拓跋倍斤豪爽笑道:“是,是,先生说得对。这叫不以得地为喜,以得士为喜。这是先生之前给我讲过的,我都记得,都记得!”
端起木碗,饮了一大口酒,拓跋倍斤稍作沉吟,然后问孙冕,说道,“先生,昨日张韶来书,言称唐艾又击退了秦军的一次大举攻城,并说定西的那个小王已经接连下令,催促麴爽、田居等将驰援襄武,……先生,这场襄武之战,你估摸定西能打赢么?”
——“张韶来书”云云,拓跋倍斤却是不但不想打朔方,而且兵到黄河北岸以后,还和张韶偷偷的书信不断,把他获知的秦军动向,尽数告与张韶;张韶投桃报李,也把一些他得知的定西军获胜的情况,告诉拓跋倍斤。
“大王希望定西赢么?”
拓跋倍斤说道:“拔列说得没错,唇亡齿寒,莫贺亡了、羯人亡了,定西若再被秦王灭掉,那咱代国,只怕就会是秦王的下一个目标!我自然是希望定西能打赢的。要不然,我也不会答应拔列,同意与莘幼著再次结盟。”
“以臣浅见,这场襄武之战,定西能不能赢,就要看莘幼著到底如不如外间所传,‘用兵如神’了。”
孙冕这话,等於没有回答。
不过拓跋倍斤却也知道,在不清楚襄武具体战况、不清楚莘迩具体应对策略的情况下,让孙冕去推测定西能不能打赢此仗,确实是太为难了他点,故亦没有不满他的这个回答。
又喝了两口烈酒,拓跋倍斤抹掉沾到胡须上的酒渍,说道:“他莘幼著若能打打赢这场仗,如能守住襄武,那我以后,就真真正正地和他结成盟约!就真真正正地和他一起对抗秦王!”
……
拓跋倍斤的营地向南,过两片大漠,约四百多里的东南位置,黄河西岸。
圜阴县外,李基军营。
时当下午,李基在校场上,观阅一部兵士演练。
一个四尺多高的红须矮子,立在李基的身边,心思却不在校场的演练兵士身上,他时不时地抬头瞧李基一眼。
李基早就感觉到了,终於忍不住,扭脸低头,问这矮子,说道:“石奴,你有话要对我说么?”
这矮子,便是李基帐下的头号悍将,当年被慕容鲜卑呼为“千军万马,当避王石奴”的王农。
王农说道:“将军说冯宇奉将军的命令,出去办事了,这都差不多小半个月了,怎么还不见他回来?”
“事情没办完吧。”
王农疑惑地问道:“将军,他办什么事去了?”
“等他回来,我会告诉你的。”
见李基不肯说,王农没办法,也只好不再追问,挠了挠头,他寻了个别的话题,说道:“将军,仇将军令我部三天后拔营出寨,策应他再攻肤施,到时候,将军用我为先锋吧?”
“你就这么想做先锋?”
王农话说得好听,说道:“末将这不也是想为将军能在大王面前多立些功劳!”
“你是想再多得些大王的赏赐吧?”
王农嘿嘿笑道:“大王真是慷慨!请将军放心,末将若是能再得到赏赐,一定不会忘了将军那份的!”
“罢了,大王给你的赏赐,我怎会夺爱?”
“那先锋?”
“就由你任之!”
王农大喜,说道:“多谢将军!”
李基的视线重新投向校场上的兵士,眼在看兵士演练,心中想道:“冯宇还没把我的信呈给莘公么?”
……
掠过整个的关中腹地,圜阴西南八百余里外,渭水南数十里,天水、武都两郡的交界地带。
郁郁葱葱的两山之内,一个山谷中。
正有一人立在高处,朝西北眺望襄武县城的方向。